“救我？”
林如海眼眸眯起，刚才的盛怒宛如装出来一般瞬间烟消云散，面容阴晴不定的瞧着梅姨娘。
可梅姨娘清楚，这是林如海已经气到了极致，她凄然一笑，披头散发趴伏在冰冷的地上，泪水从眼角滑落，失神的说道：
“是啊，我不这样做，他们会毁了你的名，给你安上一堆莫须有的大罪，让你一世清名都毁光……大爷，我是懂你的，你是宁死也不肯落得个这般下场的！”
“是，若是如此，我宁愿死在床榻上。”林如海并没有否认梅姨娘的话，闭眼靠在床上，两行清泪自眼角落下，没入白鬓，“指使你杀我的人和支持你杀敏儿的人，是不是同一人？”
“是。”
“谁？”
“金陵留守太监，宋秉承。”
林如海的表情并无意外，只是紧闭的眼皮下眼珠在快速转动，似乎在思索，似乎在纠结。
但最终，化作一声叹息：“你杀我，那是我命数如此，可你千不该万不该动敏儿和颦儿！”
“大爷，我先去了，您……”梅姨娘抬眼瞧着林如海，从地上爬起来，探出手似乎是想最后再摸一下林如海，但她的动作突然加快，双手也捏成了爪状，语气狠厉道：“没了我怎么活啊！我们一起走吧！”
梅姨娘骤然发难，她的意图在贾琢眼里就像是秃子头上的虱子，实在太过明显，但是贾琢并没有半点动弹的意思。
因为一只手，一紫红色、布满老茧的手扯住了梅姨娘的头发，一脚踩在了她的膝弯上。
是老管家！
贾琢惊讶地瞧着老管家，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老管家出手，对方的技巧高超，隐于黑暗、骤然出现，速度发挥到极致，力度也卡在刚刚好。
速度大概有他前世带队历练的学生的水平了，但老管家的气血并不旺盛，单薄的身躯就像是风烛残年的老者，一切的发力靠得不是千锤百炼的肉体和气血，这是另一种武道。
老管家注意到了贾琢的目光，微微点头，一言不发，捂住梅姨娘的嘴，将她拖了出去。
房间里一时寂静无比。
过了许久，靠在床上的林如海才叹道：“琢儿……”
“岳父，我在。”
林如海安心的点了点头，面上满是苦涩，道：“护好颦儿。”
“岳父，您是准备……”
“鱼死网破，”林如海的眼里露出一种贾琢从未见过的凶狠，如果非要形容的话，大抵是被逼到绝境的困兽准备舍命报复的疯狂，“我动不了幕后的人，可杀一个金陵留守太监不难！”
贾琢沉默了。
金陵留守太监宋秉承是太上皇亲自发配的，从某种意义上讲，他的举措其实代表了太上皇的意思，所以林如海才说幕后黑手动不了。
但林如海若是真的动起来，拼死一个不男不女的阉狗真不算难。
“岳父何苦如此？不妨养好身子徐徐图之？”
“琢儿，我知你性子求稳，可这世上从来没有什么万全之策，人算终究不如天算，以你的身份想要安安静静活到老死，并不难，但你若有心权势，你的性子当改一改。”
林如海未曾睁眼，仿佛说话已经耗尽了他的力气，他在一边思索一边教导着贾琢，“比起真刀真枪的战场，不见刀兵的官场才是真的凶恶，你永远不知道那些对你正脸笑的人背地里是什么模样，你得赌，若有三成几率，便可以做，若有五成，那便放手一搏！”
贾琢点头受教，同时说道：“岳父想怎么做？”
林如海闻言睁开眼瞧着他，只是一会儿的功夫，他的眼里便铺满了难言的疲惫，“你当真要参与此事？”
不等贾琢回话，林如海便继续说道：“这是一场一旦踏入，你便再也回不了头的风暴！”
贾琢笑了。
他的脸上洋溢着自信，双手抱在胸前，气势昂扬道：“岳父，我练了十年的武，为得就是拥有在风暴中能有鱼死网破的本钱。”
“倘若真的败了，那我便杀进皇宫！我舍命之下，管他是谁，一并要给我陪葬！”
林如海瞧着面前笑容爽朗的女婿，难言的情绪在心底徘徊，此时他才发现，自己这个女婿是个没有敬畏的人。
无敬无畏，才能无法无天！
林如海笑了，“好，那你我翁婿联手，先在江南搅和他一场！”
屋内凝重的气氛消散许多，翁婿二人对坐，林如海向贾琢解释着当前的局势。
“整座扬州如今是一座战场，扬州知府和他那一脉，我都是今上的人，不过我等都是外来之人，本地以通判为首的官、吏皆和盐商八家都是太上皇的人。”
“多年来我和知府联手明里暗里打压太上皇一系，他明着夺权，我暗地里打压盐商八家，以打击私盐之名为今上输送银两。”
“但如今我‘重病’濒死，再加上盐船倾覆，只怕知府那边也是焦头烂额，对方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是必杀之局。”
贾琢摸着下巴，如今的局势属于知府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查不清案子，也找不到河道里丢失的盐，但是他们这边却有陈瀚主动给出的线索——
那张万斤盐引！
盐船倾覆，按理来讲盐商八家手头可以有存盐，但不该如此轻易便能拿出一万斤盐引，唯一的解释是他们手头有丢失的官盐，这本就是他们策划的事。
“只是既然一切都是太上皇一脉策划好的，陈瀚为何会主动暴露？还是说他在彰显实力，期望岳父你倒戈？”
这话说的贾琢自己都想笑。
林如海同样笑着摇头，目光深邃且犀利，道：“那只能说明这位陈老爷子是被人裹挟的，这盐引是证据，也是投名状。”
“岳父的意思是，他想反水？”
“可以这么说，但他也不敢相信我们，盐引就是他丟出来的引子，查清案子，他会站在我们这边，倘若查不出来，他依旧是八大盐商之首！”
“所以，岳父的意思是？”
“查！这件案子知府那边恐怕毫无头绪，锦衣卫难保有没有线索，正好我给你举荐的身份有了用武之地，你去找知府，他会给你放权。”
“你在明，我在暗，你我翁婿联手，搅他个天翻地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