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一切发生的都相当之快,他几乎没有因此耽误太多的时间,将那散发着微弱热量的火种包装了起来,迅速钻进那个漆黑的入口。
它远比看起来要黑的多,里面几乎没有一点额外的光线,当然,地窖里也不可能有什么额外的光线,而且如果说它看上去仅仅是黑的话,当钻入其中之后,也会对此有一些新的认识——事实上,这里面不仅仅是黑,还能感觉到一种来自于地下的阴冷,这在平时当然有利于储存那些吃不完的食物,这样低的温度可以让它们更慢地腐坏。
而在这个时候,这种潮湿之中透着的寒冷,则好像利刃一样,刺穿了阿尔文身上本就单薄的衣服。
他的身体突然剧烈颤抖了一阵,这些寒气毫无阻碍地穿过衣服,从毛孔刺入身体,它不仅仅是将体内的温暖带走,更是刺痛着肌肉和神经。
阿尔文好像突然能理解,那些幼小的孩子们为何哭泣不止了。这样的寒意恐怕就算是那些大人们,都会有点受不了,更何况是那么小的孩子。
不过事出紧急,现在也来不及去拿什么毛毯了。
他忍着疼痛非常吃力的把那块地板重新盖回去,整个向下的通道里就恢复了漆黑一片
孩子们的哭声已经有些远了,大概是在阿布的带领下,走到了地窖的深处。
…
地窖这段向下的路并不是特别长,阿尔文却走了不少时间——完全黑暗的通道几乎看不清向下的阶梯,他只能扶着冰冷的墙壁,一步步地伸出脚试探着,哪怕是已经这么小心,也免不了偶尔会踩空一下,但好在这些寒气还没有让他的四肢彻底坚硬,还能在踩空的时候用力扣住石壁上的缝隙,好让自己不会直接摔下去。
所以当他完全踩在坚实的底部时,已经过去了一些时间
这里面完全都是黑暗的,以前修女们进来的时候都会拿着一个烛台,刚才是没有机会去拿了。但他还是抓紧最后的时间,捧了一个小小的火种:这主要是因为,他以前和院长来过地窖,他依稀记得在地窖深处就堆放着一些木炭,那也是为了应对各种突发状况而准备的
只是没有想到,这真的会有用得上的一天。但现在太黑了,阿尔文根本看不清周围的状况,也不知道阿布他们在哪里
“阿布——”
他试探性地喊了一声,声音在这个相对封闭的空间里不停回响
“阿尔文,你下来了?我们在这边!”
·
在这样的黑暗中,也只能靠辨别声音的方向来找到他们,但很可惜,阿尔文并不是特别擅长这样的技艺。他就这样和阿布不时地用一些简单的声音,来确定彼此的位置。
“所有人都在这里了吗?没有走丢的吧?”
虽然花了一点时间,好在最后他们还是汇合在一起了,阿尔文无法确定状况,只能先问问阿布
“都在这里了,我之前让他们报过名字了。只不过,有一些人抱着的孩子应该是冷得晕过去了,如果没办法暖和一点的话……”
阿布在这方面倒是还比较仔细,这个长得比较壮实的孩子,在外面做些体力活的时候,也是干活特别细致的。所以,他带着一众孩子来到这里,就立刻让他们报了一下名字,一些比较小的孩子原本还在不断哭泣,但现在基本上都渐渐停止了
实际上,最初他也以为里面不过只是黑,现在看来远不只是黑——地窖里面太冷了,如果不能取暖的话,恐怕就等不到修女们来找他们出去了。
他这样说,有求助阿尔文的意思。在阿尔文表现出来与众不同的智慧后,他已经明显成为了这些孩子们的领袖和主心骨,遇到什么比较复杂或者难以解决的问题时,他们都倾向于去问问阿尔文有没有什么办法。
·
“我拿了一点火种下来,不知道行不行……所有不是太冷的人,先把外套脱下来,我们得点燃这些衣服。在这里的其他东西应该都受潮了,不是那么好烧的,先把衣物烧了取暖,不然这些小家伙们要撑不住了!”
阿尔文也想过直接和阿布去找木炭,只是地窖如此潮湿阴冷,那些木炭就算装在袋子里也应该已经受潮了,单凭这一点点火种恐怕很难点燃。好在他很快就想到,身上穿着的这些粗布衣服,都是非常易燃的东西,哪怕这多少有点竭泽而渔的味道,现在也管不了那么多了,那些比较小的孩子们应该快要撑不住了。
…
这点火种起到了应有的作用,至少在阿尔文吹了半天之后,口袋里的布包已经烧了起来。
他将衣服脱在了炉子里,易燃的布料让火一时间烧得很旺,给这个黑暗冰冷的空间里带来了一丝光明和温暖。借着火光,阿尔文也得以看见这一群孩子的情况,为首的就是身高体壮的阿布
阿布看到真的点起了一团火,第一时间就响应阿尔文的号召,将身上的衣服脱了下来扔在火上。
这也让他们将这里的情况看得更清楚了——这一块是地窖里堆放杂物的地方,一群孩子就站架子边上,至于这个木架,应该是用来放置一些教会用品的,现在上面只有一个兽皮袋子。
就是它了!
看到这个袋子的瞬间,阿尔文就眼前一亮
“阿布,就是那个袋子,你把它拿下来!”
靠近那边的孩子们也都自然分开了一条路,好让阿布能顺利地走到木架前,只不过那放在架子的第三层,当他好不容易拿下来的时候,这团火焰已经因为没有太多的燃料,而快要熄灭。这些粗布衣服虽然比较易燃,却不怎么耐烧,这些暗红的火焰也不过只能爆发出来一瞬的光芒,就要烧尽了
看到这个情况,孩子们也都纷纷开始脱下衣服,只不过女性的孤儿更多一些,她们也有意想要支援一下火堆,但还是在阿尔文的劝阻下作罢。也有一些本就身体比较弱的孩子,阿尔文也没有让他们把衣服脱掉
所以最后不过是往火堆里面,又添了几件,虽然仍然没有让火堆烧得很旺,用于引燃这些木炭倒是不太困难
阿尔文拿着阿布递来的兽皮袋子,蹲在火堆旁边,不时将漆黑的木炭丢进去一块。
只是这些木炭受潮的程度,远比阿尔文想得更加严重。这倒不是说,这么旺的火还是没能引燃木炭,而是在烧的时候爆出来的烟雾实在太重了。不过既然这里准备了生火的东西,地窖在设计的时候,倒也不是完全封闭的,它一共有三个出入口:一个在餐厅的一角,一个在孤儿院后门外的巷子里,还有一个则是直接通向城外。
所以这些烟雾虽然很浓,但还是涌进烟筒向外面散去,阿尔文记得那应该是后门的巷子那个出口——那是一个从外面看起来和老鼠洞差不多的出口,那不是用来让避难的人逃命的。而是面前这座炉子的烟筒最后通向的地方
·
这个简易炉子里燃烧的物质,很快就只剩下了那些严重受潮的木炭,不仅烟雾浓重很多,所发出的光和热也弱了不少。这也是阿尔文为了能长时间维持这一炉火,只往里加了很少的木炭,不然要是为了一时的舒适,将火生的很旺,恐怕很快就要没有木炭可以烧了
这一袋子没有多少,按照经验,这种程度的火,用这些木炭也就只能维持一天的时间。
好在这一点点温暖,也让那些幼小的孤儿们好了一些,从那僵冷的昏睡中醒了过来,好奇地看着眼前炉子里的微弱火光
“大家肚子饿吗?”
阿尔文掀开篮子上盖着的布,露出来里面整齐码好的面包,他从里面一个个拿出来,放在炉边烘烤。
…
“阿尔文,为什么姐姐们还没有来找我们?”
他和阿尔文坐在离火炉稍远的地方,从刚才开始,就让那些想要休息一会的孩子先靠近火炉,现在其中一些已经熟睡了。阿布也不知道他们下来多长时间了,但是火炉基本已经把地窖烤得温热,也没有那么潮湿了
那之后吃了两顿饭,孩子们把那不多的面包分食完毕了,他们没有水,更没有牛奶,现在木炭也快烧完了。在地下无法准确地判断时间,但阿尔文敢肯定现在已经是第二天了,甚至是第二天中午,这么长的时间,修女们不仅没有下来找他们,甚至都没有一点声息
阿尔文的心中就已经有了一点不祥的预感,他看了一眼袋子里所剩不多的木炭
·
“不能再等了,咳咳……大家都醒一醒!”
他走去将所有的木炭都倒进炉子里,又激起一阵浓浓的白烟,呛得他自己都咳嗽了几声,这只为了能将地窖彻底点亮,也为了让他们最后恢复一点体温,好都有一点活动能力。
在他的呼喊下,这些熟睡的孩子也都不情愿地醒了过来。
“阿布,你领着他们往那条通道走,一直走,走出去之后。逆着那条小溪水流的方向走,很快就能看到一个村庄,你们去那边避一避!”
“那你呢?阿尔文,你不和大家一起走吗?”
阿布倒是不反对这个决定,如果等木炭烧完了,还不出去的话,最后也得冷死,或者渴死、饿死。只是他不明白,为什么这次阿尔文也不和他们一起走,难道他准备留在这里继续等吗?
凡是能明白一点的孩子听到这个决定,也是有些不太理解,一脸困惑地看着阿尔文
·
“不了,我准备从餐厅那个入口出去看看情况,大家先去吧。我一定去找你们!”
阿尔文只是轻轻摇头,他已经决定从原路返回,看看孤儿院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修女们没可能遗忘了他们,那就绝对有什么情况。但无论如何得有个人去弄清楚,其他人都不太合适,他也不希望其他孩子和他一起犯险
要知道,也许其他的孩子还没有太大的感觉,但是他从修女手中接过来面包篮子的时候,看到那位平时从容不迫的修女,显得如此紧张和急迫,他就敏锐地感觉到不太对劲,一定是出了什么大事才会这样。
而一个夜晚加上一个早晨的时间,都没有解决的问题,更是让阿尔文意识到,也许情况已经超过了他最坏的想象。
·
他目送着阿布带领着其他孩子们,从那边的通道离开,只要他没有记错院长以前说过的避险路线,他们就应该能去一个比较安全的地方。希望他们一切顺利吧,阿尔文在心中如此祈祷了一下,不过有阿布那么可靠的人带领着,他们应该没有问题
而他呢?
他已经顺利来到了那块地板下面,只要将头顶的这块地板掀开,他就能回到他们所熟悉的餐厅里了
事实证明,从下面将一块地板掀开所用的力气,要远小于将它从地面上扣开,也可能是那顿烤面包让他们每个人吃得都比较饱,阿尔文感觉全身都充满了力量,非常轻易地将那块地面慢慢移开,从里面钻出头来。
他先观察了一下整个餐厅里的情况——和他最后离开前确认的那一眼,没有太大的变化,最多就是门口的几个倒地的座椅稍微变动了位置。这至少带给他两个重要的信息,第一个是好消息:没什么人在后面来过餐厅。第二个则是坏消息:修女们也没有来过,否则她们早就已经将这里收拾干净了。
这两个消息带给阿尔文的提示,是非常重要的,这至少证明,修女们应该都已经离开了孤儿院,而且没有回来。那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危险的事情?导致他们全都被抛弃了?
那是否要出去呢?
这么危险的情况,如果说心中毫无惧意是不可能的,但是那种想要探明情况的好奇,战胜了那点恐惧。
只是阿尔文完全没有想到,他出去之后看到的情况,远超他的想象,从那之后已经过去了一年多的时间,甚至直到今天,都仍然是一场纠缠着他的噩梦。
·
“我当初就应该和阿布他们一起离开的!这样一来他们也就不会迷路了……他们也就不会……”
他说到这里就有点泣不成声,即使双叶不停地出言安慰,他也哭到有点抽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