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后来呢？”
双叶原本听得也非常投入，要不是阿尔文突然不说话，她也不会出言询问，很担心那样会打断阿尔文的回忆。
“后来啊……我的手臂断了”
说起这个，阿尔文还有一些心有余悸地摸着手肘的位置，那里的衣服也还破着洞。也正是有过那样的一次经历之后，他和商人还有冒险者接触的时候，都非常的小心谨慎，生怕会触怒什么人
那次受伤之后，哪怕回到孤儿院也没被院长给什么好脸色，只觉得他真是活该，敢在那些喜怒无常的商人面前，有这么不妥的举动，能保住小命都是很不错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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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尔文虽然说得还算平静，双叶的火气却是一下就上来了，本来在故事开始的时候，听着那个商人可能也就是有些肥胖，加上长相可能的确不是那么喜人，结果越听越来气
尤其是什么要买女儿那一段，双叶觉得简直就要爆炸了！还好雾子在旁边劝她说：她在这儿发火，故事里的人也不会就因此受到惩罚。
这才让这家旅店得以幸免于难，不然恐怕大家都要上天
“他打你了？”
“嗯……抓着我的胳膊，把我甩到墙上了。”
他这么说的时候，就好像是，在转述别人遇到的事情一样
“疼吗？”
可这幅样子，却让人感觉更加心疼，雾子也忍不住出声询问
“不疼，诺克斯先生说，我当时惨叫了一声就昏过去了。所以我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只有醒过来之后，感觉手肘这边有一点疼。”
阿尔文轻轻摇头，当时的确直接晕了过去，不过说是“一点疼”，他醒过来之后其实又疼得昏过去好几次。好在他被包扎进去的那些草药非常有用，大概第二天就已经不怎么疼了，也没有很久，骨头也就基本长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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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说是那位诺克斯先生，把你带去看医生的吗？”
双叶当然也不会觉得，手臂折断这样的情况，只会是“一点疼”，只是她在阿尔文露出来的手肘位置上，已经看不出什么痕迹，只有手臂蜷起时还能看到外侧有一点点疤痕，看来那位医生应该是很不错的
这么一想，虽然他当时也被那三个金币诱惑，但是事后的处理上，倒也能看出这还是一个很好的人，而且也愿意为一个初次见面的可怜孩子找一个好医生，就这里的情况来看，那应该花了不少钱
“是的……只可惜，我搅黄了那位先生的生意，恐怕诺克斯先生也很生气的。我也找不到那位先生了……”
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愧疚，当初那位先生为他付了治疗费之后就离开了，除了一个名字之外，阿尔文不知道关于他的其他信息，即便是后来想要去感谢，也不知道从哪里才能找到这位善良的行商
这也不能怪他，那枚金币实在是太过诱人了，阿尔文只要一想到，还在孤儿院里挨饿的孩子们，当时就冲动得完全丧失了判断的能力。结果他挨了一下倒是不要紧，那位善良先生的生意也泡汤了，这件事让他觉得非常愧疚，可也无处找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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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阿尔文，那笔生意本就是不应该成立的。你想啊，会因为你的举动而被激怒，直接摔断你胳膊的那样一个人，如果那位先生的女儿真的落在他手里，那简直不敢想象！”
她也承认，如此关心这个故事的后续，也不仅仅是担忧阿尔文的命运，虽然在双叶的角度来说，那个诺克斯的养女只不过是故事中的一个人物，可她实在是不愿意听到，那么纯真可爱的小姑娘落在一个恶棍的手里
但听阿尔文的意思，那样一笔交易并没有成立，而是因为阿尔文的事情被搅黄了。这么说来，阿尔文是用自己断掉手臂的代价，不仅拯救了那个小姑娘的命运，也让诺克斯免于因为一时禁不住诱惑而悔恨终生的结果。
“是你让那位先生免于悔恨终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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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吗？”
阿尔文不太相信，因为就当时的情况来说，他也能感觉到那笔生意，好像对于诺克斯非常重要，如果卖不掉那些货，他和她的女儿处境可能就更加窘迫了。
“当然是真的”
双叶伸手抚平他头上挠乱的头发，这个少年身上发生的故事实在太多，说不定都需要听上好几天，可是越听就让人心里越不是滋味，因为她愈发地听出，那种过于普遍的苦难，好像总能透过阿尔文的眼中不断地看到。
也许是因为他就是一个在最底层，甚至是生死线上挣扎，也就越是看到同样挣扎着的人
那位诺克斯，不也是一样吗？
她敢确信，如果那时这位父亲的手里，但凡再多一点点钱，也不需要太多。也许就是几顿饭钱，或是一两件衣服的钱，他都不会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可是他没有，所以才在那三枚叮当响的金币面前犹豫了，让他那一瞬间好像不再是一个好父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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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的那位诺克斯先生。我好像有一点印象”
雾子没有去安慰阿尔文，但她好像想起来，之前在花橡镇商会时，在门口错身而过的一个中年男人，那个人的形象好像和阿尔文的描述很像。
“雾子姐姐见过那位先生？”
“可能是的。他是不是比我低一点，然后一头金色的短发，弄得很干净，眼窝稍微有一点深，身上的皮衣有很多补丁？”
她试着回忆了一下，那个错身而过的形象，因为之前没有太过注意，所以雾子也只能说个大概。不过那个男人在人群中还是比较独特的，至少和他一样的很多人，不会把自己弄得非常整洁，雾子还是对他有点印象深刻的
如果联系起那个小姑娘，也可能是捡到这样一个养女之后，才学着把自己和女儿都弄得干净一些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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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的，对的！”
阿尔文突然有些激动地叫了两声，这让双叶和雾子都吓了一跳
“雾子姐姐，你们在哪里见过他？”
“就在我们出发的花橡镇——那是一个西北方向的小镇，离这边大概一天多的车程”
“太好了！那我们是不是回去之后就能见到他？”
他的确非常激动，后来他用过很多方式打听诺克斯，想要答谢当初对于自己的救助，可惜那些打听基本上都无果。没想到今天却突然得到了一些他的消息，虽然他现在什么都没有，只是言语感谢也算是了却当初的心愿了
“但是……如果按照你说的，那位先生是一个行商的话，说不定现在已经离开了。当初我们和他擦肩而过的时候，他的状态看起来不太好，应该是没有在花橡镇得到满意的结果。”
雾子倒也不是想刻意打击阿尔文
只不过，对于一位行商来说，的确没有什么特别固定的落脚点，如果满怀期望地过去扑了个空，或许对于阿尔文来说就更加失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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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说，那位先生还是居无定所吗？”
这一点好像对于阿尔文更加在意一些，就算真的找到了，也不过是说上几句感激的话语而已
而雾子的信息似乎是在说：诺克斯的现状仍然是一个四处奔波的行商，与阿尔文分别之后，说不定状况还更加糟糕了，毕竟那一次为他付出的治疗费应该不少
他的女儿呢？又怎么样了呢……
“我并不是非常清楚”
毕竟她们也不过是从诺克斯身边走过，甚至都不算是打了个照面，哪怕是留心的雾子，也不过只是看出他脸上的表情比较黯淡——不知道那是因为又要和商会打交道，还是说他的生意又遇到了什么问题
听到这样回答的阿尔文，也显得稍微有点失落。
诺克斯先生，和他分别许久之后，现状比那时更加糟糕了，这也加重了他的愧疚感
那种愧疚几乎一瞬间就写在他的脸上，双叶和雾子都能看出，可她们也不过只是听了一点点故事，很多细节也不了解，更是不知道该从何安慰阿尔文
就只是分别伸手顺了顺他的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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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一觉吧，阿尔文，你还没有完全好起来。等你醒过来之后，我们就回花橡镇，也许还能见到诺克斯先生，好吗？”
双叶也轻轻叹了口气，原本就想着把纸笔递给阿尔文——没想到他非要拉着雾子和她来到房间里，说要给她们讲个故事
说真的，她本以为会在阿尔文这里，听到什么有趣或者好玩的故事。没想到却是这样一个，没头没尾，让人气恼不已的故事，如果不是雾子在旁边劝她，恐怕早就已经气炸了
双叶在心中暗暗计划，如果有机会见到那什么希德，一定把他放成烟花
而面前的阿尔文，虽然好像已经不再发热，脸颊却仍然有些泛红。那些酒精对于他的影响仍然没有消退，他的确需要好好地休息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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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尔文轻轻点头，从椅子上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直接一头栽在旁边的柔软大床上。
讲述那样一个故事，耗费了他太多的精力，就好像还在从他那干瘦的身体里，源源不断地抽取血液一样，他已经疲惫不堪
雾子走到床边，轻轻地帮他拉上被子
这个在床上蜷缩成一团的孩子，实在经历了太多，甚至比她们想象得还要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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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让他好好睡一觉吧”
几乎就是雾子转身的时间里，她背后就已经传出了深沉、平缓的呼吸声——阿尔文就这么迅速地入睡了。
这或许是因为，他还从来没有躺过这么柔软舒适的大床，即使在孤儿院的那段美好时光，也是不曾有过的，就更不要说那短短的幻梦破灭之后，这种舒缓的睡眠就离他更是遥远了。
所以她的声音也放得很低，生怕吵醒阿尔文这来之不易的睡眠，想必平时在街上的时候，总是不会睡得太沉
就这样，双叶和雾子蹑手蹑脚地离开了这个房间，反手帮他轻轻地关上房门。她们并没有帮他锁上门，也是担心会睡太久，而把他自己闷在屋里，至于危险？不过只是一墙之隔的距离，倒也不会出什么问题
…
两个人同样心情沉重地回到了房间——这个她们不过是离开了4、5天的房间，却好像已经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只有房间中的陈设依旧如故：
地上放着的大包裹里有那些干硬的饼，床上没有来得及叠好的被子，房间的阳台上，晾着两件已经洗过却也没太干净的巫女服。什么都没少，旅店的人应该也没有来过，或者并没有去收拾她们的被子
她们将那木门锁上之后，几乎什么都没有做，就直接脱掉身上的冒险者制服，一先一后地扎到床上，疲惫的身体就完全在柔软的床上摊平了，就像铁锅上的面饼，身上肌肉僵硬的程度，也和她们的那些干饼没有多大差别
只是两个人赤裸的身体，也已经不怎么干净，不会比扔在地上的那两件衣服好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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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能闻到姐姐身上的气味了，但我们还没有找到可以洗澡的地方”
说起这个，双叶煞有其事地在鼻子前面扇了扇
“你以为你身上会好一些吗？”
雾子只是有气无力地回了一句，稍稍抬起手臂，两指在双叶的脸蛋上掐了一把
但双叶好像并没有什么反应，脸上的表情有点沮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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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
她的声音略带哭腔，这让雾子连忙收回手，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用力太重了
“抱歉，双叶……”
“不是因为这个，姐姐”
她只是摇头，乌黑的发丝在摇晃中完全贴伏在枕头上，也带着她的汗味
“我们来这里多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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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久了？
雾子不自觉地看向还挂在那里的两件巫女服，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经过的那些时间，让她没有多少实感。在雾子的感觉里，好像还是并肩站在神社前的那刻，印象更加深一点，至于被那个“主神”复生之后的事情
就像是一场，一场太长久的梦一样。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醒过来，更不知道还能不能醒过来
又不像是梦
她们看到的那些，或许是噩梦吧
“十天吧。大概？也许是十多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