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会幸会。”紫云子朝雪麒麟拱手弯身,行了后辈之礼,“贫道听说了不少雪前辈的事迹,本已久仰已久,今日终于得见,贫道实在──”
“等等!”
雪麒麟忽然神色严肃地举掌打断紫云子。紫云子一愣,以为自己说错了话。
“敢问是不是贫道措词不合适?”
“哦,不是不是。我就是想问问你的结论。”
“结论?”
“是呀!就是你对我的评价咩!你不是要说吗?既然如此,就直接说结论呗!前面文皱皱的铺叙可免则免,我们直接点!”
紫云子顿时一呆。
雪麒麟口无遮掩,说话有失大体的言行,让齐绮琪一度气得脸色通红。雪麒麟身后的宫天晴也拽着她的衣袖谏劝说:
“小、小师祖,这样子说话不妥……”
“有什么不妥咩?我平常也这样子跟人说话呀!”
“雪前辈不愧是爽快人!如此率直不拘礼节实在是吾辈的典范啊!”紫云子赞叹地说。
她完全不觉得雪麒麟失礼,反倒是认为这是某种难得可贵的特质。事实上,这吓了正想扬声斥责的齐绮琪一跳,没想到紫云子对雪麒麟的言行会有如此积极向上的看法。
感慨完后停顿了片刻,紫云子想再度开口以回答问题,未料紫玄子却率先开声说:
“当然是说雪姑娘貌美如花,人人都──”
自己的师兄大拍对方马屁令紫云子一度欣慰地频频点头,暗自说道:
“如果不是真喜欢,也不会如此作态了”
结果,紫玄子的话才到一半,雪麒麟就像被踩中了尾巴的野猫似的浑身炸毛。
“喂,姓紫的,你说谁貌美如花了?你才貌美如花好不好!你全家都貌美如花!我告诉你……”
“呀?”首当其冲的紫玄子懵了。
他显得一头雾水,左右看向其余人等。
似乎是“貌美如花”的四个字让女孩激动起来的。
紫云子不太明白其中的缘由,以为紫玄子在未明的地方得罪了对方。
一旁的齐绮琪却“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这有什么好笑的?紫云子皱起了眉头。
“如花是某个故事里一个很丑的姑娘的名字。”
齐绮琪如此解释后,紫云子才恍然大悟过来。
而雪麒麟还在破口大骂,看起来真的很生气的样子,附近几位路人见状都笑了出声来。
这也难怪。
雪麒麟和紫玄子看上去都只有十岁出头的样子。
如此一来,女孩指着男孩的鼻头斥责对方的光景,在旁人看来简直就是两个孩子在打骂的样子,可谓是趣味横生。
紫云子也一样。
她越看越觉得两人十分合适,狠不得马上就把婚事定下来,然后在自家门派的后山看见两人你追我跑的画面。只是联想一下就觉得有趣了,紫云子喜不胜收,笑得比花儿还灿烂,觉得两人的打闹并没有什么问题。
可惜,齐绮琪却不是这么想的。
她觉得很丢脸。
一向脸皮薄的她怎么能忍受那些目光呢?
少女的脸早就红透,红得随时都会有血滴出来似的。
几乎可以肯定,她现在想必恨不得马上找个洞把雪麒麟给塞进去埋了,庄端的姿容和那气质典雅的古典笑容也快要挂不住了。
如果在场不是有外人在,恐怕雪麒麟早就能饱腹一顿了。嗯,一顿名为“拳脚暴揍”的大餐。
“紫云子前辈,你看……”齐绮琪尴尬地张望四周一眼,慎重而清晰地提出,“我们是不是该进去了呢?这里并非详谈的好地方。”
“……嗯?”
紫云子还在注意着打闹的两人,齐绮琪突然向自己搭话,让她足足耗费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转而看向齐绮琪。
“哦哦,齐宫主所言不错。”
尽管紫玄子和雪麒麟正闹得起劲,看在眼里的紫云子心里有点不舍──毕竟一个还在斥骂,另一个则在求饶的情景实在是太有趣了,她却也无法拒绝齐绮琪的提议。
再说,她本来急于敲定婚事。
只要敲定了婚事,以后这些趣味盎然的光景不就是随时可见了吗?一思及此处,她最后的不舍也就消散一空。
“好了,麒麟!我们要进去了!”齐绮琪开口要求雪麒麟消停。
雪麒麟好像听不到似的,还在指骂紫玄子,而紫玄子则一副很伤心的样子。“麒麟!”齐绮琪于是重喝了一声,雪麒麟立即就像中了定身咒般僵直了身体,下意识缩起肩膀。
难道雪前辈很怕齐宫主?紫云子一阵错愕,但没有表现在脸上。
“雪前辈、齐宫主、宫姑娘。”紫云子拱起手来,目光客气地依序扫过三人,“里面已经设备好宴食了。我们何不边吃边聊呢?”
“那就劳烦紫云子前辈了。”齐绮琪端正地还礼,“实在是不胜荣幸。”
看见两人的这般互动,雪麒麟不满地娇哼了一声,“文皱皱的,有吃的就有吃的咩……”如此呢喃着。听了,紫云子不太在意地笑了笑,间接阻止齐绮琪想要斥责雪麒麟的意图。
“有好吃的?”
马车上突然又传来一阵动静。
只见一只黑猫从车厢里冲出,飞快地跑到雪麒麟身后,拽着她的衣服就往上爬,最终趴在雪麒麟的头顶上。
“臭小玑,一听见有吃的就醒来,明明平时怎么样都弄不醒!你是饿鬼投胎吗?”
雪麒麟撇起嘴巴,赏了猫咪一个爆栗子。
额头受害的猫咪因而捂住额头,相当委屈地呻吟着说:
“呜……麒麟又欺负人家,饿了才会睡不着啦!”
“哟哟哟,睡太多也会睡不着好不好?你都睡多久了!”雪麒麟眼珠朝上地瞪着无法映入视野的猫咪,径自伸手拉扯着猫咪的双颊,“胡说八道的是这张嘴巴咩?是这张咩?”
双颊被搓圆按扁的猫呼顿时哭丧着一张脸。
然而,不论它再如何抗议,正蹂躏得起劲的雪麒麟也没有罢手的打算。
“别胡闹了!”
齐绮琪厉声喝止后,雪麒麟才终于停下手来。
虽然曾听说雪麒麟有一把变幻无穷,懂得人言的奇异之剑,但是真正亲眼看见后,紫云子还是诧异地目瞪口呆了好一阵子。
“雪前辈、齐宫主,还有宫姑娘里面请!”
很快地回神后,紫云子立刻伸手邀请众人入内。
齐绮琪先回复了几句客套话,才一马当先地领着雪麒麟往院门走去。道一教几人在她们之后动身,宫天晴则先向租来的马车上的车夫交代了几句,然后才连忙追上众人。
*
在昏黄的时刻里,李婉婷急匆匆地造访了夏雪的院子。
“夏师妹,你在吗?”
李婉婷还没走进院门,就张手圈在嘴前放声大喊。
不知道是刚睡醒还是压根整夜没睡过,她那头被绑成马尾,显眼的炉火红色长发乱糟糟的,末端胡乱地乱翘着,衣服和略显枯燥的皮肤上都沾有油污和铁锈,身上还带着一股鲜明的炉火味道,十有八九是刚从铸剑房出来,别在腰上的方头大铁槌还没有卸下。
实际上,她昨晚一整夜都待在了铸剑房钻研某个机关结构。
自从从墨家秘殿回来后,她就更投入于铸剑的工作,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能刻意地不去注意某个事实──她的心脏。她必须竭力不让自己想起自己心脏由机关所制的这一件事,不想去意识或是思索自己究竟是不是真的算得上活着。
所以,她变得更为废寝忘餐,借由高强度的专注工作去到麻醉自己的思绪。
很蠢的方法。
但有效。
而昨天的她也是一样。
明明只是一个简单的机关结构,她却硬是要研究个通透明白,直至刚刚才终于有了头绪。注意到不仅已经一夜过去,第二天也日落西山了是在这之后的。
眼看天已黄昏,她顿觉疲倦,便打算回房休息,没想到才回到房间却发现了一丝异常。
好几具机弩和一些机关不见了。
就在她怀疑究竟是那位胆大包天的贼子光顾了自己的院子时,静静躺在桌子上的那一张纸条就进驻了她的视野。
纸条是水云儿写的。
其中的大意是说,借李婉婷一些东西,过几天归还。
起初,李婉婷心想:“哦,原来是水妹妹借去了。”也没有多注意,但是想着想着,就越想越觉不妥。水云儿一向对机关术都没有兴趣,霎时间把机关借去不太可能是作钻研之用。
换言之,她很可能是要动用这些机关。
可是,能用在哪里?那些从某种极度上来说都具有杀伤性的东西,水云儿究竟要用在那里?李婉婷联想起早几天看见水云儿修剪花草时的模样,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觉得喉咙干哑了。
害怕水云儿是要做傻事的她拿起纸条先去朝雪楼寻找对方,却扑了个空,不知所措地徘徊了好一阵子后,打消了找叶震商量的念头,想着夏雪可能知道什么,最终便出现于此。
“夏师妹!你在的话就回我一声呀!”
她喊了好几次,都没有得到回应,开始怀疑夏雪是否也不在。
但是,她没有深究。
事情紧逼──她觉得,于是她也不久留,转身就走出了院门,退求其次地把商量对象改为叶震。结果,她才走出院门,远远就看见从彼端走来的夏雪。
夏雪手臂上抱住一套衣服,那显然是新订造的。
所以,她刚才是去领衣服去了吗?李婉婷猜测。
“李师姐,你有何贵干?”
注意到呆站在自己门口的李婉婷,夏雪不禁显得惊讶,毕竟李婉婷很少来访。
“夏师妹,大事不妙了!”
一边如此喊着,李婉婷冲了出去,像只蛮牛般撞向夏雪。
夏雪一度以为对方真的会撞上来,吓得连连后退了几步,幸好李婉婷及时止住了脚步,避免了冲撞,但一只沾满了不知道污垢的双手,“啪”的一声就搭上了她的肩膀。
黑漆漆的五指大手印立即跃然入目。
夏雪倒抽了一口气,及肩的短头忽然蓬松地鼓了起来,像个急速膨胀的面包。“你疯了!”她花容失色地惊呼,使劲甩开了李婉婷的手,却没想到手印就此被拖长。她用手掌擦了擦,那油污炭碳却在磨擦下晕开,糊了。
眼见如此,夏雪只觉得自己快疯了。
这一身衣服可是她最喜欢的,花了几十两银子找名匠订造,用了上好的材料。她平时也不怎么舍得穿,今天难得心情不错才偶尔拿出来穿一下,没想到最终却遭此横祸──她都要想哭了。
“你是不是脑袋缺营养?还是没带出来呀?你看看自己的手,污脏脏的,是泡个墨水吗?就这样碰我的衣服!你疯了是吧──”
“等、等等。”
夏雪快嘴地骂个不停,本来已经一夜未眠而显得精神不振的李婉婷只觉头痛欲裂,连忙举手打断。她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手掌正不断往夏雪的脸蛋靠去,
“夏师妹,你说得太快,我听得迷迷糊糊的。”
“你……”
这人有病!夏雪颤抖着的手指指向李婉婷,硬是挤不出一句话来。她一直都拿真傻的李婉婷没辙,现在也不例外。
看到对方气得胸口剧烈起伏的李婉婷,一边暗自担心那极具压迫感的傲人双峰会不会就此跃出来,一边把手上已经皱得不堪入目的纸条递到夏雪面前。
“好了好了,衣服污了就洗,有什么──”
“你究竟是听见还是没听见?装傻充愣?学的雪麒麟。”
还气在头上的夏雪看也没有看纸条一眼。李婉婷挠了挠头,也察觉到自己的错误,于是就说了一声“对不起”,夏雪脸色仍然严峻,撇着眼睛不说话。
对方的沉默让李婉婷焦急起来。
“先别管其他,你赶紧看看这个……”
把那纸条在夏雪面前不断晃动,李婉婷一急起来又忘记了刚才的事,一巴掌拍在夏雪肩上。
避无可避的夏雪身体猛地往前一倾,差点被拍倒在地,衣服又出现一个崭新的掌印。“你有病!”夏雪搓着肩膀怒斥,视线不经意间瞄向了纸条,终于看见纸上的内容。
“水妹妹写的?”夏雪眉头高悬地问。
“在我桌上发现的。她把我几件机关兵器拿去了。”
李婉婷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大概说了一次,然后就此询问夏雪的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