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2、北国王庭尽悲凉(10)

  双方已经全面交锋起来。

  借着老者的存在,宁王终于不再忍让,直接派兵出来和北国士兵在北安城南边的面原上大战。北安城的士兵不愧是精锐,就算面对数量几倍于自己的北国士兵,也毫不退让,血战于此地。

  只有战死的华朝人,没有苟且偷生的华朝兵。

  城头上,已经亲自上前督战的宁王眼见自家士兵如此动力,不禁握紧了拳头。

  “瞧,咱们华朝没有一个孬种!将士们拿起你们手中的弓弩,转动你们跟前的机关兵器,点燃你们手中的火炮,向同伴们宣示你们已然和他们同在!战鼓手,给本王使劲敲,如果把鼓棒给敲碎,就拔出你的刀来敲!给本王把北国的贼子通通给送去见阎王!”

  宁王使劲呐喊着,以图振兴士气。响应着他的呼唤,将士们更卖力地驱使自己手中的兵器,剥夺着北国士兵的性命。

  一时间,两边陷入胶着的状态。

  能够把北国拖进僵持战里,宁王不禁松了一口气。如果任由苍凛用那种时急时缓的战略不断蚕食己方的体力和精神,到最后己方说不定还没有力战,就已经失去了不少战斗力。

  幸好,那个老者出现了。

  如果不是张柏远及时赶到,借着苍凛不想放过僻邪重骑的机会,宁王才能把这次困境逆转成“愿意上钓”之况。苍凛咬上了名为僻邪重骑的饵,以为宁王对她束手无策,所以才能让宁王借着赶到的老者将计就计。

  宁王不断喝斥兵士们奋勇向前,务求绝地反击。

  “来人,把机关车给本王推出去!让这样自以为得到了机关兵器,就妄想和本王叫板的北国贼子看看,什么叫天璇宫的最新出品!和他们那些不知道那个黑作坊造出来的垃圾兵器不一样!”

  宁王一声令下,城门便再度打开。

  数以十计,由金属制成的战车被推了出来。他们甚至不用马匹拉动,轮子就缓缓地自主滚动起来,推着车子往前压去。机关车上有着数具机关机弩,和大量箭矢,在车轮活动下,机关不断转动,拉动弓弦将箭矢射出。

  不少北国士兵纷纷被箭矢击中,一命鸣呼。

  过不了多久,平原上就有大量北国士兵丧身于如此密集的火力覆盖之中,身上插满了箭矢。

  “……”

  苍凛见状,就知道事情要不妙了。

  华朝总是能拿出各种各样的奇异玩意,先是法术,然后是机关术,这几年来层出不穷的技术有着压倒性的力量。她正是防范着这些力量发难,才会采取那些策略。

  致命的是,她的失策。

  如果不是秦时雨成功带着那些崭新的机关兵器进入北安城内,北安城断不可能拿出如此威力十足的机关兵器。她早就派鹰卫对北安城大部分防御工事进行过调查,那些不断往前推进并乱箭扫射的玩意绝对是北安城先前所没有的。

  没错,秦时雨确实没有带上多少机关兵器进城。

  但是天璇宫的李婉婷随队了,她脑海中有着无数机关兵器的蓝图,而北安城里显然有相关的作坊。只要有着蓝图和李婉婷的技术,在几天内教晓里面的工匠生产一、两样新式的机关兵器并不难,并就地取材进生一定的量产。

  忽然地,她顿觉无力。

  北国至今的战略都进行得很完美,但是近来却意外连连。她自觉北国现在有力量取下华朝的北域才是,但是婆罗多和西域状况频出,而且无法完全信任。

  而华朝又有奇人异士多数。

  北国现在忽然就如陷于泥泞之中,变得寸步难行起来。

  “苍凛大国师,你这样子未免太不给老朽面子了吧?”

  老者猛地灌了一口酒,踏着摇摇晃晃的步伐再次来到苍凛的视线前头。他打着酒嗝的样子,像是个随时都会醉倒的大汉,可他偏偏就是不倒,而且眼里的光辉却越发明显。

  这绝非是一个随时都会醉倒的人应有的神采。

  苍凛抬起长枪,举起弯刀抵挡来自老者的重剑侵袭,刃器在交锋之间再次迸发出光花,炸出劲气。

  这场战斗才刚刚开始。

  ***

  “哈哈哈哈哈──!蚁蝼,通通都是蚁蝼!”

  阿日斯兰杀红了眼。

  他驱使着马匹纵横于战场之中,手起戟落间都有数十名镇北卫死去。

  在城头前,他们持续虐杀着华朝的人们。城墙明明就在他的身旁,以他的宗师之能应该能够轻易翻跃才对,但他偏偏就在城头前疯狂地杀戮,没有尽快结束这场战斗的意思。

  他已经兴奋得直喘着气,手中大戟也不知道染有多少人的鲜血。

  没有他的一合之敌。

  他就如同斩瓜切菜般轻易,就算对方手中是一柄长枪或是横刀,都会在他的戟下轻易一刀两段,更别说是人的本身。

  他所到之处寸草不生。

  没有人敢靠近杀红了眼的他,就算是北国的士兵也一样,他们害怕男人已经失去了理智,一旦靠近过来就会成为那戟下的亡魂。

  这样的时间持续了好一阵子,就在这期间阿日斯兰就已经杀死了好几百名华朝的士兵。他的身旁空出了好大的一片空间,里面只有残缺的尸体。血染红了这片土地,再也没有人敢轻易踏入这个范围,因为他们的鲜血随时都会成为那染红土地的染料。

  “无趣……”

  阿日斯兰也注意到没人敢向自己靠近。

  他策马往某个方向前行,那边的华朝和北国士兵不约而同地退开,眼中浮现着深深的恐惧。

  但是两者有一处不同,北国的士兵眼里更有一种狂热在闪烁。

  “没有人敢来与老子一战吗?”

  他举起大戟怒吼出声。

  这饱含灵气的话伴随冲击撞在附近的人的耳膜上,但没有人更应声,因为这里没有人会是他的一合之敌。

  “常言道,华朝人才百出,但也不过如是!”

  阿日斯兰嘲讽地笑了起来,手中大戟旋舞一圈,戟的把柄重重地敲在地上,竟把地面敲给凹坑龟裂。他身上染着大量的血迹,有如深渊恶鬼,仅是这副模样也足以叫人望而却步。

  没有人敢与他一战。

  嗯,如果没有些遍地的尸体,或许还有人可以自欺欺人鼓起勇气吧,但是那些尸体都不是假的。他们全部都是死于阿日斯兰戟下的。

  “哼,华朝。”

  阿日斯兰重重地呸了一声,喷出不屑的口水落于地上。

  就在此时──

  轰隆隆隆隆──!

  宁兰城方向传来了沉闷的响声,那是城门打开的声音。以城门为框,逆着斜阳为背影,一骑武将缓缓自城门处走出。

  他身披战甲,手中银枪点缀着星光般的寒芒。

  纵使在头盔里露出的面孔已经十分苍老,但依然雄壮健硕的身材却还是把战甲撑了起来。

  廉颇虽老,亦敢当先!

  出城的竟然是宫靖。

  他没有带上镇北卫,单骑策马走出城门,手中紧紧地握住那一杠伴随他征战已久,由先帝御赐的长枪,就在斜阳西下的现在,孤身一人一马缓缓地朝阿日斯兰走去。

  “哦?”

  阿日斯兰扛起大戟,眼中不无敬佩之意。

  “数遍此处唯有宫家老儿敢出城应战,也不知道是可悲还是可叹。”

  他不无嘲讽地说。

  “将军──!”

  “将军,请三思!”

  华朝一方见宫靖竟然单枪匹马出城,似有应战阿日斯兰之意,立即紧张起来,纷纷劝宫靖不要冲动。

  “尔等闭嘴!”

  宫靖勒马停在阿日斯兰的面前,目不斜视。他一声怒吼中气十足,竟然震得所有人纷纷闭嘴,就连那些嘲笑他不认老出来应战的北国士兵也不禁被他此刻的身影所慑服。

  “宫老头虽然已经老了,但是亦有一战之力。只要这对手保有握紧兵器的力量,宫老头就不会在别人面前不战而认输。生是华朝的男儿,守的是华朝国土,命虽然只有一条,但为了保家卫国,献上又有何妨?”

  字字分明,字字有力的一句话。

  华朝的士兵们听见宫靖满溢觉悟的一句话,不约而同地受到了震撼,呆立在原地瞪大了眸子。

  是的,他们是为了守家卫国才站在了这里。

  不为胜利,亦不为荣耀,他们之所以穿上战甲,手握兵器在此和敌人撕杀,仅仅是要捍卫他们的国土。

  就连年事已高的宫靖也不愿意不战而认输,那么他们呢?

  他们或许没有天境的力量,但是他们年轻。宫靖镇守北域数十年,已经付出够多了。他们也不能输于这位名将才行。

  “与宫将军共战死于此!”

  一名华朝士兵激动地大喊,举起了手中的兵器。他作为燃点,瞬间引燃周遭的同伴。数以百计的华朝士兵同时喊着要和宫靖一起战死于此,并蔓延出去,转眼之间就有数千上万人在喊着同样的话。

  单是那喊声,就如同重槌一样打在北国士兵的胸膛之上。

  华朝的士兵在告诉他们,就算是死,我们也得死在这里!你们要也别想指望好过!

  “好一个振奋士气之策!”

  阿日斯兰狂野地大笑出声,算是看出宫靖为什么要出来迎战了。在士气被压制的现在,宫靖不能让士气低迷下去,哪怕知道出城迎战阿日斯兰只是死路一条。

  他这一出城要迎战阿日斯兰,不仅可以极大程度提升士气,就算他失败死在这里,华朝一方也会因为他的死而更加拼命。

  替宫将军报仇!

  他们想必会喊着这样子的台词,不要命地斩杀附近可见的北国士兵吧,阿日斯兰不得不赞叹一声宫靖棋高一着,同时又佩服对方宁死不屈的气度。

  “宫家老儿,老子虽然没有和你正面交锋过多少次……不,带兵互相冲突或许也是第一次吧,老实说,老子不太记得了。不过以往北国就有不少人传言说你是北域之军魂,对你又爱又恨,老子一度表示不屑,但今天看来是老子错了。如果你年轻几十载,或许会是老子的好对手吧!不过,就算你现在不是老子的对手,但老子还是敬你是条汉子!”

  阿日斯兰生平最看不起的,并非是那些能力不足的人,而是没有胆量的人。宫靖虽然只是个天境,可能还不是自己三合之敌,但他的魄力和胆量,阿日斯兰无法不予以认同。

  “这倒是谢过阿日斯兰将军的赞许了。”

  “或许老朽和将军打不过数个会合,但还是请将军陪陪老朽,老朽自当拿出数十年的修为和将军拚命!”

  “拚命?”阿日斯兰狂笑着吼道,“好一个拚命!”

  他接着摆出架势,这是对于宫靖的一种尊重。就算对手不如自己,也要全力应对。

  “唔──!”

  宫靖深吸一口气,然后在长吁口气的期间重新握紧自己手中的长枪,也摆出了架势。

  已经是一触即发的局面了。

  附近的人不禁屏住了呼吸,看着这两军对叠的最高主官,竟然忘记了眼前的战斗。他们甚至没有靠近过去,为两人空出一片空间,不敢踏足一步生怕亵渎了两人的战斗。

  一时间,只有风和沙的声音在呼啸。

  两人对峙的身影像是冻结了一般,成为了一幅永恒的画作。但是,活着的两人不可能永远站着不动。

  一发炮弹像是再也耐不住两人的寂寞,落在了附近的地方。

  火焰和声音随即冲击人们的耳膜,而后--

  碰!

  阿日斯兰踏步冲出。

  他的速度快得惊人,倏然爆发的力量将他有如爆弹般推出,转眼之间就来到了宫靖的面前。

  手起而博落,划出刻人眼目的弧光。

  “唔──!”

  宫靖不惧斩光地瞪目,脚步猛地往下一沉,一对脚足扎进了大地之中。然后,他旋身,长枪撩起之间,点起夺目的寒芒。

  枪尖在和戟刃对撞的前一刻,借由枪杆的抖动错开。

  枪刃擦过了戟杆,直取阿日斯兰的命门。比起戟,枪更重于其如蛇般的灵活!阿日斯兰眼中爆起亮光,侧头躲过刺目的枪,手中大戟一震,便将相触的长枪给震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