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耀走在前头,牵着雪麒麟一路如风。
她们于来往于村子里,热火朝天地准备着各种物资、执行着各种任务的僻邪重骑的人流间穿巡,像是那见缝而插的针,身影在那些男人之间若隐若现。
那些忙碌的士兵只是多看了两人一眼,便继续投入在自己的工作之中,纪律可谓是相当严明,担得起北安城精锐的称号。
但这却是难为了跟在后面的齐绮琪和水云儿了。
原本要是那些士兵因为好奇多看几眼,而停住脚步,她们就不必继续逆流而上了。
“哎,人太多了!”
齐绮琪见玉耀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带着雪麒麟如履平地,彷佛那些人流都不存在一样。
两人又跟了一段路,实在是步寸难行,又见两人快要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齐绮琪一时灼急地“哎!”了一声,便直接跃起身子,化为一道红风席卷。
落在附近的屋檐上,她曲线分明的修长双腿紧僵之间,轻快地跑了起来,迅间从人流之中解放,水云儿见状先是苦笑了一下,也轻身跳起跟上。问题在于,他们就算跑了起来,也不敢跟太近,怕冒犯到玉耀。
问题在于,玉耀肯定早就发现她们跟在后面了。
既然她没有任何反应──反感──其实两人大可更光明正大一点才是,不过她们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也许是对玉耀还留有一定程度的戒心吧。
“玉耀前辈究竟有什么办法呐?”
水云儿忽然出声搭话,彷佛齐绮琪会知道答案。
“我也不知道啦。”齐绮琪摇了摇头,两人脚步不停,也不怕春光泄露,“我从来没有听说过有类似的法门。”
“确实呐,遮掩气息的法门五花八门,但是模拟他人的气息,以鱼目混珠的法门倒是没有听说过……”
“可能法术有什么法子也说不定……真是的,水妹妹,你就没有听麒麟说过吗?”
“小师父也没有提到过呐。”水云儿苦笑,跃起身子跨过两座民房之间的间隙,“刚才看小师父的反应,她应该也是不知道才是。”
“好歹也是法术第一人……”齐绮琪嘟哝着,颇口不对心的,“真是不靠谱。”她有点烦躁。
水云儿眨了眨眼睛,不明白倒映在其中的身影为什么会如此烦躁。
“齐姐姐是觉得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吗?”她问。
“这、这这这……”
齐绮琪不知为何慌张起来,脸颊“噗”地膨红了起来,一对红眸还闪缩地左看右看的。那反应实在是奇怪,水云儿眼睛又眨了几下,脸上透露着疑惑。
“哎!”齐绮琪有点自暴自弃地喊了一声,然后才逞强般摆出不耐烦的脸孔,“就是……就是那些小说都是……都是那样写的啦!”
支支吾吾的,甚至有些语无论次。
水云儿知道齐绮琪喜欢看小说,而且各式各样都有,其中还不缺乏一些有违风气的小说。她个人也喜欢看一些故事,但涉猎范围不及齐绮琪,也不明白她在说些什么。
有什么类似的剧情吗?水云儿想了想,没得出所以然来。
“你看的都太正经了啦!”
齐绮琪吐槽了一句,说话的声音没有多少底气。她这句话想必也是脱口而出的吧,才说完,脸颊又更红了一些。嗯,她也知道自己看的小说有些是很不正经。
虽然羲和也看那些小说,问题在于齐绮琪是自觉有些问题,也没有名正言顺宣示于人的自信,远没有羲和那样处之泰然。
也是,齐绮琪那半傲娇半别扭的性格就放在那里,又相当顾及自己一宫之主的身份。
水云儿掩嘴窃笑了几声。
这时,她们前方就近处再没有民房,两人被迫落地,却发现玉耀已经牵着雪麒麟走进苏牧的房子之中。院子里,师清歌看见急忙返回的两人,呆住了片刻。
而齐绮琪和水云儿也跟着进去时,她连忙向两人问道:
“怎么了吗?”
“啊,师姑娘,没有什么事的,请切莫担心。”
齐绮琪随口应了一句,又端出那副端庄的面具,还对少女、优雅地笑了笑。她的容貌出众精致,气质也相当耀眼,饶是师清歌也不禁一时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瞪着一对眸子,就差没有说一句真漂亮了。
客套地笑了笑,齐绮琪继续迈开脚步。
师清歌的视线因为齐绮琪的离去,以及水云儿的上前,自然而然落到了后者身上。她忽地“咦?”了一声。
“怎么了吗?”
水云儿停住脚步,礼貌地反问。
“啊……”师清歌有些尴尬。
她打从现在才真正注意到这位长相清柔的少女存在,可能是混杂在一群长相出众的女性里有些不显眼之故吧。不是说她长得不好看,反而非常耐看,而且气质相当自然,完全不会因为那精致的长相给人压迫感。但是,她太容易混杂在其他人之中了,所以师清歌时至现在才真正注意到少女的存在。
然后,心底里便涌出了一阵莫名的熟悉感。
“我只是觉得姑娘很像一个人。”她说。
“像一个人?”
水云儿倒是有些始料未及。
“是的,”师清歌难以为情地笑了笑,“你很像我爹爹形容中的一个人……他以前总是在说,那个人有多漂亮、有多温柔……我没有见过那个人本人,但是在爹爹的形容里,那个人就该是你的样子。”
水云儿沉默起来。
她不是不知道该如何应答,而是她知道对方所说的是谁──正因为知道,所以才会无言以对。
“我想,我应该没有你从令尊口中所听说的那个人般好呐。”
水云儿尽可能不让自己复杂的心情展露在脸上,勾勒着笑容轻声应答。师清歌没有看出不妥之处,只是说不好意思。
“如果没有什么事,我就先进去了──实在是抱歉,我们打扰你们了。”
水云儿客气地笑笑,便想再次迈开脚步。
但她才踏出一步,又踌躇地停下,带着迟疑之色再次转向师清歌。屋子里不知为何传来了齐绮琪的尖叫之声,水云儿往那边瞄了一眼。
她似在迟疑。
“有什么问题吗?”师清歌不至于看不出来。
“嗯……”水云儿深吸了一口气,稍微握了握勇气,似在鼓舞自己,“前太子府的遗臣……只剩下师长史一人了吗?啊,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揭姑娘你的伤疤,只是有些……嗯,有些好奇罢了。”
水云儿难得无法从容应对,她费了很大的勇气和决心才能问出这个问题的。
师清歌“咦?”了一声,脸上一阵狐疑,但很快就醒悟过来,连忙说着没关系的。
“不过,姑娘怎么突然对这件事感到兴趣?”
“嗯,算是有些渊源吧……”水云儿显然有所隐瞒。
师清歌没有追究的立场和理由,当然也有不回答的权利。她显得犹豫,但在几秒后开了口:
“爹爹很少提及这方面的事情……那时候我还小,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过爹爹经过会喝酒,看向帝都方向的长吁短叹,会间断地说起一些往事……我也是这样子才知道一些事情。”
顿了顿,师清歌苦笑起来:
“爹爹他还是心系过往,也经常为了前太子之死而痛哭……他经常说,现在的那位不厚道,残暴无仁……害死自己的师长,还给自己的兄长安上‘哀王’的名号……他肯定还是眷恋以往的生活才是,却又不愿再替其他人效力……当初,前太子被谋害时,爹爹带着部属在外面办事,这才逃过一劫。他们逃往北域,幸得宁王殿下收留,安居于此地……这里附近的村落,都有爹爹以前的旧部在,至于其他遗臣的话……好像也有一些,但我却不知道他们在哪里。”
师清歌有些保留。
“令尊真是忠心万分啊……”
水云儿不免唏嘘。
同时,她能看得出对方有些顾虑,如果自己不是随宁王妃和秦时雨而来,对方肯定一句都不会说的。也是,师清歌不知道自己是何人,她把说太多会为那些人惹来祸端。
“其实家父和前太子殿下也有些关系。”
水云儿如此说道,她自己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主动提起这件事。她心底里大概异常想要得知道那些遗臣的下落吧,这种感情比她自己的估计要多得多。
“对了,姑娘,我听说你是天璇宫‘阴阳鲤’雪尊座的高徒,是吗?”
明显地,师清歌在扯开话题了。
水云儿轻声应答,然后对方又问:
“那位……刚才进去的那位女孩,真的是雪尊座吗?”她有点难以置信。
“是的。”
水云儿笑着点头。
“等等,小七!这不关我的──哦哦哦哦!哇呀!”
结果,里间顿时又传来了雪麒麟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师清歌听了额头冒出一滴汗,脸色古怪起来。
“宗师也真是林林种种呢……”
水云儿望向房间里面,勾起淡淡的笑意。
“是啊,真的是林林种种呢……”她显得有些失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房屋里空无一人。
苏牧似乎去帮忙了,没在家,只有师清歌在院子里了,所以玉耀就着扯着雪麒麟进屋,也没有人投来惊疑的目光。
“你究竟想干什么?”
一进屋,玉耀就松开了雪麒麟的手。然后,雪麒麟便捂住自己被捏红的手,气愤不平地质问对方。
“为了不让计划过早暴露,我得更好地伪装成你,不是吗?”
玉耀理直气壮。
“是这样没错咩……”雪麒麟眉头深锁,揉着自己的手腕,好像玉耀真的抓痛了她一样,“但你带我来这里干嘛?”
“你不能在外面脱光,不是吗?”
玉耀轻巧地反问,视线巡回在房间之中,似是在找一个不被打扰的隐密之地。她的视线很快便固定其中一个房间之中,抓起还因为她这句露骨过头的话而呆滞的雪麒麟的手,硬是把她拉向那个房间。
“哎,你等等!”
雪麒麟下意识用剩下的手护胸,变得支吾起来:
“这、这个……脱光……是什么意思?我可不是随便的人咩,你不……不要随便乱来!”见玉耀一点反应都没有,自己又越来越近那房间,雪麒麟扯开嗓子大喊说:
“救命啊!有人要非礼本座啊!”
彷佛是响应她的喊声般,齐绮琪慢一拍地走进房间之中。
“麒麟!”
她焦急地望向这边,而雪麒麟此时正抓住房门的门框死不松手。齐绮琪见状便走了过去,结果玉耀却先一步启唇:
“雪麒麟,你好歹也是命运之子,为什么要如此婆妈,无法坦然呢?”
玉耀有些不耐烦的样子,这可是非常难得。
“你放屁!你一来就叫人脱光衣服,这不是在为难别人吗?”
“脱、脱光?”齐绮琪吓了一跳。
“肉体不过是人世间的躯壳,没必要如此纠结。”
玉耀不以为然地说,雪麒麟瞬间瞪大眼睛。
“你以为谁都像你,说抛弃人身就抛弃人身,我可是也有矜持的呀!”
“……”
玉耀沉默了一下,手上的力道一道放轻。雪麒麟以为自己终于说服对方,有些松懈下来,松开了抓住门框的手。
“这样才是嘛!”她皱着鼻子说,“你先好好说明待会的过程,我才好决定──哇呀,你耍赖!”
还没有说完,玉耀就抓住雪麒麟的肩,一拉一扯一推之间将她整个人抛了起来。雪麒麟惊愕地喊着,然后摔在地上。
在目瞪口呆的齐绮琪见证下,玉耀直接压了上去。
“喂喂喂,你……你想干嘛!”
见到对方猛然拉近的脸孔,雪麒麟缩起身体,两只手胡乱地摆了起来。只是,她没办法说出更多话,因为她的唇被堵住了。
轻柔的触感。
有点冰凉的感觉。
也有点泥土的芳香。
雪麒麟瞪着的眼睛,倒映着玉耀那近在咫尺,面无表情的脸孔。
有什么东西探了进来,意识到这一点的雪麒麟眼珠瞪得更大了,想要挣扎却不知为何使不上力气,玉耀把她压得死死的。
然后,她察觉到体内的灵气不受控地被调动起来,并往玉耀体内流去。
作为取代,玉耀体内的灵气也源源不绝地往自己体内注入。两人的循环在此连结到一起,雪麒麟惊讶地发现眼前女性的气息变得和自己有些相近。
齐绮琪只是呆呆地站在旁边目睹一次的发生,心猛地揪紧。有种酸酸的难受感受油然而生,她莫名地烦躁,却因为震惊至无法立即发泄。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两人终于分别,但两人的唇间却仍有藕断丝连的银色妈线。被压在底下的雪麒麟呼吸急促,脸色莫名地红得可怕。
但是,两人的气息完全交换了。
“要怪就怪你不脱光,我只好出此下策了。”
玉耀却是面色如常,彷佛刚才的行为没有什么大不了的。雪麒麟仍然处于半失神的状态,但视线的角落却不意地看见那一抹红影。
她扭头看过去,却眼对方眸子的眼角挂着一颗晶莹。
哭了?雪麒麟吓得弹起身体,连忙说道:
“等等,小七!这不关我的──哦哦哦哦!哇呀!”
齐绮琪猛然走近,一巴掌打在了雪麒麟的脸颊上,把她打得重新摔在地上,然后转身跑了出去。
“……玉耀,看你干的好事!”
雪麒麟躺在床上,欲哭无泪,只能仰天长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