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命运的囚笼(2/4)

  五朔节那天,伊甸又一次拾起了剑。

  胸前的那块水晶——也就是禁果——已经变得如同她的双眸一般清澈。在辉夜的注视下,一道道紫色的光划出美妙的弧线,训练用的魔偶接二连三地被击碎。

  “干得漂亮啊,伊甸!”

  不远处的丽贝卡喝彩道,就像校园里的小迷妹在为体育社团的明星呐喊。

  “伊甸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真是太好了!梦,你也来为她加油啊!”她对身旁的童梦说,“梦的喝彩声一定能激发出她120%的潜能的,不300%!”

  “那个……”

  “来吧!”

  “好,好吧——加油啊,伊甸!”

  一开始,童梦还有些拘束,但很快就在丽贝卡的带动下变得情绪高涨。通过罕见的忘情呐喊,一直积蓄着的压力似乎也也得到了些许释放。

  她不禁留意了一下身边的金发少女,虽然那无忧无虑的脸庞上绽放着笑容,但最近毕竟发生了那么多事,这笑容和呼喊的背后,也藏着亟待宣泄的情绪吧?

  “呼——她的剑术真是太棒了,不愧是伊甸,好让人羡慕啊。”大概是喊累了的丽贝卡长长地舒了口气,“用不了多久她就再次能和我们并肩作战了。她也很渴望能够和梦一起战斗吧。”

  “贝琪,关于你父亲的事……如果你需要休息一阵子,我可以分担你的任务。”

  “放个长假吗?辉夜倒是给过我同样的建议。不过我完全没问题的!再说,最近世界各地不是还有许多眷族在活跃吗?如果只有梦一个人对付的话,一定会吃不消的吧。”

  “可是……”

  “而且战斗也是一种很好的宣泄,不是么。关于爸爸的事,要说不伤心,那肯定是在说谎。但毕竟他已经病倒那么久了,我或多或少也有了些心理准备吧。作为曾经的病人,我完全能够理解他所承受的痛苦,对他而言,现在反倒是解脱了吧……”

  “贝琪……”

  “不要紧的,不·要·紧·的!”丽贝卡的眼睛眯成了月牙。

  “嗯,不愧是我们大家的奇迹女孩。”童梦也露出了释然的微笑。

  “说起来,我倒是有点在意约什的情况。好久没有见到他了,还有奏,最近所有人都在为五朔节的事忙碌吧。”

  “司祭先生……他能顺利地成为司祭长吗?”

  “谁知道,不过我倒是希望他输掉。”

  “为什么,难道成为司祭长不是他一直以来的目标吗?”

  “正因为如此,我才希望他输。”丽贝卡叹道,“一直以来,家族和教团的事占据了他几乎所有的时间,就连难得的闲暇时光都在研习那些难懂的东西。为了别人的期待而牺牲了自己的全部乐趣与爱好,这太不公平了吧!这样一来,和提线木偶又有什么区别呢?

  “记得小时候,他总是期待着圣灵降临节。倒不是因为这天的意义特别,而是期盼着可口的点心和热闹的庆典。那时候的我身体虚弱,不适合出门,他会把在城镇上的见闻说给我听,虽然事后想来有不少是他编的……对了,他还特别喜欢给我讲韩赛尔与格蕾特的故事,每一次他都会让故事中的兄妹俩用不同的方法打败邪恶的魔女。”

  她忍不住笑了笑,然后接着说:

  “你看,那时候的他完完全全只是个普通的孩子,只是个温柔的哥哥啊。他被送去神学院的那天,我一直在哭,因为我觉得病重的自己多半是等不到他回来的那天了。但他只是微笑着对我说,会在梦里回来看我的。我确实常常梦见他,他每一次都能用温暖的微笑烘干我的泪水。再后来,梦中的笑颜逐渐变得模糊了。

  “大概是因为太想念他的缘故,我悄悄翻看过他不小心落在家里的那本日记。我这才明白了,外表坚强的他也曾抗拒过。其实他并不想去神学院,甚至因此想过离家出走,但最后还是选择了顺从,仅仅因为‘姓氏’和‘血统’这些虚无的东西。虽然他们总是在说,身为克洛普施托克家未来的家主,人生从来就不是属于自己一个人的,可是生在这个家族也不是他自己的选择吧。

  “纵使从神学院毕业的他已经变成了一个古板又无趣的家伙,我还是觉得过去的约什才是真正的他自己——那个喜欢夹心饼干和枫糖,那个会给周围的人带来快乐的孩子。所以,失去司祭长的位子也未尝不是件好事。只有这样,他才能彻底挣脱命运的囚笼,重新做回自己。当然了,我也知道他会因此伤心和失落很久,但他还有我啊!”

  “贝琪总是这么可靠啊。”童梦笑了笑,“不过我也不会输给你的。最近感觉自己又变强了,不仅能够自由地在天空翱翔,对灵力的运用也更加自如了,就好像忽然间获得了某种启示一样。”

  “梦你还不知道吧,每当有一个天使死去,世间剩下的天使就会均分他的力量,从而让自己和宿主变得更强。

  “因为所有的天使原本就是一个整体,只不过被分割到了不同的圣女身上。那天,我找到美耶的时候,她不知为何放逐了自己的守护天使。一开始,辉夜还能偶尔感知到那个天使的存在,感觉到他在不同的地方出现,但不久之前,他彻底消失了。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大概就是死掉了吧。所以,我们的力量得到强化也是顺理成章……”

  说到这儿,丽贝卡的话语也戛然而止。

  “对不起,贝琪。”童梦满脸歉疚,“是不是……我又让你想起伤心事了……?”

  “不是你的错,而是……刚才我理所当然地说出那些话时,发现了某种违和感。记得辉夜说过,恶魔会导致世界规则的畸变,而人类并不会察觉,只会自然而然地接受新规则。你说身为圣女,会不会在潜意识里保留着‘旧世界’的记忆呢……也许世界原本不是这个样子,也许原本天使都是独立的个体,直到索德玛拉的恶魔或是玛蒙不知不觉地破坏了世界的规则……”

  “不会吧,我们明明已经……”

  虽然想说明明已经歼灭了恶魔,但毕竟没有人知道畸变的过程是如何发生的。或许在恶魔降临于世的同一时刻,世界的规则就已经开始土崩瓦解了;而且畸变也有可能是恶魔被囚禁的过程中发生的……

  她们怔怔地看着彼此,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这时候伊甸也打倒了所有魔偶,为这堂训练课画上了句号。

  “辛苦了,伊甸,休息一下吧。”辉夜说。

  “一直以来谢谢你了,辉夜小姐。”银发少女把剑背回身后,“我已经做好重返战场的准备了。”

  “那太好了。”那只名叫拉斐尔的布偶适时地出现,“伊甸恢复得正是时候。”

  “正是时候?”

  “是啊。请到星图大厅来一趟吧,各位。”拉斐尔说。

  ○

  大家一起聚集在大厅里,星图的一个角落泛起了一片浑浊的颜色,这表明某地正在被强大的混沌能量侵蚀着。

  “这一次的混沌能量读数超过了最近出现的眷族的总和,甚至直逼玛蒙出现的时候。”拉斐尔说,“恐怕我们又有事要做了。”

  “难道又是恶魔吗?”辉夜忧心忡忡。

  “也有可能是集群的眷族。”猞猁布偶模样的天使说,“总之,这会是一场非常艰难的战斗吧。所幸的是,伊甸又可以挥动长剑了,有经验丰富的伊甸在,应对这种情况应该也不成问题。”

  “可是她的伤才刚好。”童梦说。

  “我和你们一起去吧。”银发少女说,“没事的,梦。无论是闇之扉还是我的自愈能力,都已经恢复到了最佳状态,现在的我能够应付的。而且,我是绝对不会再让梦一个人面对那样的险境了。”

  拉斐尔说:“而且,在小镇上消耗过大的伊芙也还无法投入战斗,童梦和贝琪又在最近的狩猎中损耗了大量的灵力,如果只有你们两个人恐怕会很危险。在这种情况下,让伊甸参战才是最好的选择啊。”

  “可是……”

  童梦嘀咕着,她和伊甸同时看了看辉夜。

  “拉斐尔说得对。”先知说,“毕竟不能像上次那样冒险了。伊甸,这一次就拜托你了,答应我一定要万分小心。”

  “嗯,就交给我们吧。”

  ○

  传送阵的光芒中,三人到达了一片披着层薄薄的雾的针叶林。

  童梦环顾四周的时候,不知从哪里传来了某种陌生而颇有些韵律感的鸟叫声。灌木丛后面走出来一只小鹿,抬起头望着她。在与她对视了几秒后,那个小生灵被婴儿啼哭般的嚎叫声惊动跑开。

  忽然间,一群名为蛊雕的魔物从各个方向袭来。

  圣女们早有准备,这些魔物或是被剑刃斩断,或是被寒冰冻结,但依然前仆后继,始终也没有停歇的迹象。

  “究竟有多少啊,好像永远也打不完!”丽贝卡一边挥舞着水晶锤一边抱怨道。

  “这些魔物的行动方式有些怪异。”伊甸说。

  “怎么说?”丽贝卡问。

  “据我所知,蛊雕并不是擅长集体行动的魔物。”伊甸解释道,“但这些魔物非但一反常态地聚集到了一起,而且配合得如此默契,就像是受过训练,又或者……是受到了什么东西的操控。”

  “是魔法使吗?”童梦问道。

  “恐怕是别的什么东西。”

  战斗大约持续了十几分钟,树林终于恢复了沉寂。

  童梦刚刚松了口气,就又一次听到了那种富有韵律感的鸟鸣声。接着,又有一只小鹿从灌木丛背后走出来,抬起头与她对视。果不其然,在下一秒钟,又有一群同样的野兽向她们涌来。

  “是有点不太对劲。”她说。

  “我也觉得有些诡异……我刚才明明已经打倒这个魔物了!”丽贝卡将一头野兽砸得脑浆迸裂,“我不会记错的,这一只身上的斑纹很特别……”

  “已经联系不上庇护所了。”伊甸尝试联络辉夜未果,“通讯器像是被什么东西阻断了。”

  “奇怪。”丽贝卡说,“杜兰达尔的通讯器不是连结界都能够穿透吗?难道说,真的又是恶魔的干扰吗?就像在面对玛蒙的时候……”

  “等等。”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的伊甸脸色骤变,“这不是空间上的阻隔而是……时间闭环!”

  “时间闭环?”丽贝卡和童梦异口同声。

  “不会错的,这是个陷阱,我们被困住了……”

  ○

  庇护所这边,一位客人意外地造访。

  “约书亚前辈?”看到他,辉夜难免有些吃惊,“你不是应该在……”

  “大教堂吗?对于司祭长的事,我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所以,我去了也没有什么意义吧。与其亲眼看着自己的对手获得胜利,不如干脆不出现。”约书亚说。

  “前辈……”

  “没事的。”对方微笑着,“这样的结果早已经注定,我也早就心知肚明,只不过不愿承认罢了。昨天晚上我一宿没睡,倒也算是想开了。或许一直以来贝琪说得对,我也配得上拥有属于自己的人生。”

  “嗯,那就好……您能够想通我很高兴。”

  “而且,我今天来是为了更重要的事。”

  “什么事……?”

  辉夜隐约察觉到对方的神色有些异样,但却说不出哪里不对。伊芙也有些不安,紧紧地抓着她的手腕。

  “是关于伊芙的事。”约书亚说,“我为她体内的另一个灵魂,也就是艾露铸造了一副完美的躯壳。”

  “谢谢您,前辈。”先知说,“在这样的非常时期,您还惦记着杜兰达尔的事……”

  “倒不如说是为了你。之前为拿非利计划建造的实验室已经改造完毕,一切都准备就绪了,随时可以把艾露的灵魂从伊芙体内剥离出来,灌注到尘土塑造的新躯体里。这样一来,她们两个人都自由了。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出发吧。”

  面对司祭的好意,以及他伸出的手,伊芙表现出了强烈的抗拒情绪。她躲到了辉夜的身后,用警惕的目光盯着那个被先知寄予无限信任的男人。

  “没事的,伊芙。”约书亚安抚道,“艾露马上就要得到属于自己的身体了,这不正是伊芙一直想送给她的礼物吗?”

  “不要。”伊芙说,“伊芙不要去,他在说谎。”

  “为什么?”约书亚步步逼近,语气变得急促,“你的妹妹马上就能变成真正的人类了啊,你应该感到高兴才对。”

  “不要。”伊芙重复道。

  “还是再等等吧。”辉夜说,“伊芙大概是还没准备好……而且,您是如何用尘土为她塑造出躯体的呢?”

  “怎么了?”约书亚停住了,面色罕见地阴沉下来,“难道连你也不相信我了吗?”

  “不是的,前辈。”辉夜说,“从小到大,您一直都是我最信赖也最敬重的人,但毕竟这种事你我都没有权利替伊芙决定。所以今天还是先请回吧,先让我和伊芙好好谈谈,等她做好准备再……”

  “看来你是要拒绝我了?”

  约书亚低下头,黑色的藤蔓又一次在他的脖颈的皮肤下面舒展开来。这一次,他浑身上下都被一层浓稠的黑雾所笼罩。

  “这是混沌?前辈……您怎么了?”

  “抱歉了,今天我恐怕非带她走不可。”

  说着,像是着了魔的司祭向辉夜抬起手准备施法,而异色瞳的猞猁布偶及时挡在了先知的面前。

  “滚开,碍事的家伙!”

  约书亚猛地一甩手,拉斐尔便飞了出去。接着,司祭握着拳头,高高抬起手,拉斐尔又悬浮到了半空中。黑色的能量流环绕着它,就像要把它撕成碎片。

  “请停下!”

  辉夜哀求道,但约书亚丝毫没有理会。

  眼看着,布偶的身体被一股混沌的力量侵蚀得面目全非,除了那只金色的眼睛之外,浑身上下再也找不到一寸完好之处。

  “请住手,前辈,拜托了!”

  辉夜提高嗓门,同时用一把瓦尔特手枪指着司祭。

  “这把枪是我给你的,你还记得吗?而你竟然……你竟然用它指着我?就连你……难道也要抛弃我吗?”约书亚的声音剧烈地颤抖着,眼睛、鼻孔和耳朵都渗出了黑色的血,“既然如此,我也没有什么好顾及的了。”

  约书亚把拳头攥得更紧了,悬浮的猞猁布偶剧烈地颤动起来……

  砰——辉夜扣动了扳机。子弹朝着司祭的手臂飞去,却在距离他不到10厘米的位置停了下来,就这么悬在那里,时间仿佛停了下来。

  “等等,这个力量是……?!”

  辉夜还没有说完,便在一股力量的冲击下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