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命运的囚笼(4/4)

  ……

  辉夜从一连串怪异而含混的梦中醒来,视线还有些模糊。

  她瘫坐在一张椅子上,浑身乏力。周围是冰冷的石室,墙上的火把上摇曳着橙色的光,影影绰绰地,似乎有人在身边。面前的桌上放着什么东西,被一块绒布掩盖着。

  “这里是……哪里?”

  “你醒了。”身旁的约书亚温柔地说,“别担心,你在这里非常安全。”

  “前辈……您做了什么……?!”

  回想起在庇护所的遭遇以后,辉夜马上清醒过来,发现自己被换上了一袭雪白色的长裙。她试着站起来,但却完全动弹不得。如果不是微微隆起的腹部传来一阵阵不规律的疼痛,她甚至会觉得身体已经不再属于自己了。

  这疼痛是……身体中好像被注入了某种不祥的东西,而这个东西又迫切地想要冲破她的腹部,从她的身体里摆脱出来。

  “没事的。”约书亚说,“你的情绪还不太稳定。为了防止你做出奇怪的事来,我不得不对你施加了封印灵力和行动力的咒语。我很抱歉。”

  “唔——”

  辉夜惶恐地四处张望,看到了更令她惊骇的一幕:伊芙被发光的魔法物质铸成的锁链禁锢着,直立着悬挂在半空中。正下方则是一个亵渎般的红色法阵,大概是血之类的东西绘制而成的。

  “那个是……?!”

  “阿加雷斯之印,来自《魔典》的黑魔法。”约书亚说,“这一个是完整的,它能像操控傀儡一样支配较为弱小的天使和圣女。她的体内毕竟还有另一个守护天使的存在,反抗力度超乎了我的预期。不过,终究她们还是要乖乖地听话。”

  “可是……为什么?”

  辉夜的眼眶开始泛红,她至今也不相信所经历的这一切是真的。

  “为什么?一直以来你都是这孩子的监护人和导师,应该比我更了解她的潜能。”约书亚说,“她们可以是这个世界上最强大、最完美的兵器。

  “遗憾的是,她们的灵力太过有限,还无法支撑起那样的力量。而且她们也没有足够的眼界、足够的智慧来施展这样的力量。而你又太过仁慈,太过善良,这让你无法充分地挖掘出这件武器的潜力,所以她们的能力才停留在创造使魔和抹除人类的程度。

  “但是,我,能为她们提供近乎无穷无尽的灵力。我也曾劝说过你,‘把她交给教团处理’,如果不是你拒绝了我的建议,我也无须采用这种强制的手段。”

  “近乎无穷无尽的灵力?”

  “没错。”

  说着,约书亚掀开了辉夜面前的绒布,暴露在外的那件东西让她目瞪口呆。

  “这是……圣杯?!”

  “是的,这正是凝聚了全人类信念之力的神器,充盈着几乎无限的能量。对于我们的完美兵器来说,它几乎就是一个永动机。”

  “可是,圣杯的能量不是已经……”

  “用在了拿非利计划上吗?不,拿非利计划不过是个幌子罢了。”

  “可那天我分明看到……”

  “看到我利用圣杯成功地‘变成’了拿非利人?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还是以后再解释吧。现在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

  说着,约书亚挥了一下手。

  火焰在墙壁上交织在一起,火光中呈现出一幅画面:

  大教堂那边,新任司祭长的任命仪式正在举行。两排穿着白袍的神官侍立着,约翰涅斯·冯·伯利辛根站在圣坛之上,一副踌躇满志的模样,因为他马上就将身兼裁判长和司祭长两职,他的权势和声望即将达到顶点。

  他手捧圣典,嘴不停地张合着,虽然听不见声音,但他显然是在宣读着就任司祭长的宣言。这一时刻,意味着克洛普施托克家族已在与伯利辛根家族长达几个世纪的博弈中彻底落败。

  “我为您感到难过。”辉夜说,“我知道司祭长的位子对您而言有多重要,但这并不能成为堕落的理由啊!现在就回头吧,无论是什么样的混沌在侵蚀着您的意志,影响着您的决定,请一定要努力战胜它,我也会竭尽全力帮助您的!”

  “堕落的真的是我吗?你好好看看清楚,堕落的是他们啊!这些道貌岸然,以神明的名义满足自己私欲的家伙!看看这一张张或贪婪或麻木的面孔,这些人早就已经失去了信仰。教团,还有我们神圣的教义,都已沦为他们牟取私利的工具。

  “几个世纪以来,他们像幽灵般在幕后影响着世界,操控着宗教、舆论,甚至是某些国家。他们塑造着人类眼中的世界,书写着世界的历史,决定着人们应当知道什么,不应当知道什么,甚至决定着许多人的生死。嘴上挂着牺牲少数成全多数的说辞,但谁又能说清楚,这些决定背后有着多少私欲。

  “失去神谕的岁月里,人类迷失了方向,这些虚伪之人假借信仰之名玩弄着这个世界。如今神谕已经归来,他们却不愿将握在手中的权力交还给神明和祂的使者。教团的命运、世界的未来,真的要交到这些自私的懦夫手中吗?萤光院,你也是不会答应的吧。那么,就让我们来结束他们的统治吧。刺客已经派过去了,只是无法穿过他们精心设下的防御阵,但有了艾露的能力,我就可以让他们的防线消失。”

  约书亚朝着伊芙的方向扬起手,那个被称为“阿加雷斯之印”的法阵发出了刺眼的光。转眼间,少女白皙的肌肤就被烧得通红。伊芙痛苦地惨叫着,艾露的影像时不时地透过她的身子闪现出来,与所寄居的这具躯壳相互重叠。

  “停下,约书亚前辈,你快停下!”

  辉夜喊叫着,伊芙的疼痛让她心如刀绞。

  约书亚并没有理会,他细长的双手像是操控着无形的线一样舞蹈着,而伊芙则像是一具提线木偶般,只能任凭他摆布。

  ○

  大教堂外,防御法阵被艾露的异能抹除了一角,仪式上的众人浑然不觉。

  当尊主就要把冠冕戴在约翰涅斯·冯·伯利辛根的头上时,这位新任司祭长的表情却忽然变得怪异。

  他的面肉有如神经反射般不自然地抽动了两下,额头两边,两道细细的血痕朝着中央延伸着,最后连成了一条鲜红的线。紧接着,他的脸上、脖子上、躯干和四肢,也出现了许多条这样的线。转瞬间,这个活生生的人就已经被横着切成了无数段。

  鲜血喷洒在尊主的脸上、身上,还有因为惊愕而张大的嘴里。距离圣坛最近的几位神官也未能幸免,都被喷涌出的鲜血浸透了袍子。他们就和台下的卢卡斯一样,完全不敢相信面前这骇人的画面,而且也没有人看清了这一切是如何发生的。

  随着伯利辛根家的家主那被切碎的身体像倒塌的积木一样散落在圣坛上,站在他身后的那个铁处女般的身影出现在尊主的面前,手中那两柄蛇形的短剑滴落着尚有余温的鲜血。她的杀戮才刚刚开始。

  透过火焰,辉夜见证了惨剧:

  距离圣坛最近的几位使徒会成员——包括那位年轻人和那位老者——首当其冲地成为受害者。他们来不及逃窜或是忏悔,刺客早已用肉眼无法看清的速度在人群中挑起一道道血色的虹,而那些约书亚眼中的“犹大”们,刹那间就被切成了碎块。包括尊主在内的目击者们,早就被震慑得呆若木鸡。

  ○

  “我们该出发了。”约书亚用温柔的语气说着,“这一时刻我等待了太久。”

  他牵着辉夜颤抖的手,像一位来自死亡国度的王子一般优雅地引领着她踏上通往圣坛的传送阵,而先知在他的控制之下也只能乖乖地服从。至于伊芙,则被一条魔法锁链牵动着,跟随在他们身旁。

  看到他的来临,教堂内的幸存者们有如待宰羔羊,早已被恐惧彻底摧垮。其中最害怕的,自然是刚刚目睹了父亲惨死的卢卡斯。此刻的他僵住了,甚至连一句求饶的话都说不出,那张本就苍白的脸变得没有一丝人色,也许同样的命运马上就会在他的身上重演。

  约书亚以胜利者的姿态昂首阔步于人群之中,他用冷峻轻蔑的目光扫视着周围,在他看来他们中的许多人就像蛆虫一样,连屠戮的价值都没有。

  “你想要干什么,克洛普施托克?”有些缓过神来的尊主恢复了几分平日的威严,“你因何要玷污这至高无上的神圣殿堂?”

  “请别在意,尊主阁下。”约书亚说,“我只不过是来取回属于我的东西罢了。”

  年轻的司祭轻描淡写地做了一个手势,刺客立即把正在试图悄悄接近的护教军士兵们一一斩杀。

  这回辉夜似乎明白了,并不是刺客的身手快如闪电,而是在灵力的作用下,她身体周围的时间流速发生了扭曲,所以受害者们才完全没有反应的机会。

  屠杀结束后,刺客单膝跪在阶下,而约书亚高高地站在圣坛之上。现在,别说是司祭长,他就算是想要篡夺尊主之位,恐怕也不在话下。

  “这枚棋子已经没有用了。”约书亚语调冰冷,只是将眼角的余光扫向刺客,“现在就让我为你无尽的苦难画上休止符吧。”

  他微微抬起双手,刺客的盔甲上立即出现了无数殷红的裂缝。她的守护天使被从体内硬生生地抽离了出来,化作一道暗红色的光,汇聚在约书亚向上张开的手心里。昔日的司祭,如今的渎神者,把这道光紧紧握在手里,然后置入自己的胸口。

  失去力量之后,刺客的面具与盔甲也化为了齑粉。就在她倒下的瞬间,辉夜看清了她的面孔。即便是被腐化得面目全非,那也是辉夜永远也无法忘却的一张脸;是啊,她怎么可能认不出来?

  “……伊莎贝尔?!”

  她昔日的伙伴,她一生的挚友;被认为已经殉道的时之圣女,竟又一次出现在她的面前,而且是以这样惨烈而残酷的方式。

  “为什么……”她呢喃着。

  与其说这是在发问,倒不如说只是在自言自语。

  “你问为什么?”约书亚摇了摇头,对自己最关心、最在意的人投来了怜悯的目光,“如此善良、如此单纯的你,果然从始至终一点都没有察觉到吧。那么现在,就让我来告诉你一切吧。

  “从头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