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沙一世界，一花一天堂……
○
“迷雾……消失了？”
“还有怪物也是。”
距离大教堂千里之外的那片树林中，时间恢复了正常的流动。就在约书亚倒下的那一刻，困住杜兰达尔的时间闭环也自然解除了；当然，也不会再有更多的蛊雕来袭。
“我们得赶紧回庇护所看看。”丽贝卡说，“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传送阵的紫罗兰色光芒，把大家送回到了那个名为庇护所的平行空间。那里静得出奇，阴云密布，花园里的花朵也都失去了光彩。她们找了好一会儿，谁也没有见到辉夜和伊芙的身影。
“这里究竟是怎么了？辉夜，还有伊芙……她们去了哪里？”丽贝卡很困惑。
“这是辉夜防身的……？”
童梦捡到了遗落在地上的那把瓦尔特手枪，把它交到了丽贝卡手中。
“没错，这是约什给她的。可是，怎么会……”
“你们看！”伊甸在一旁的角落发现了残破不堪的猞猁布偶。
“拉斐尔……这究竟是谁干的？”丽贝卡捂住了嘴。
伊甸捡起布偶，把一缕灵力注入了它的体内，那双黯淡无光的异色瞳这才恢复了一丝生机。
“拉斐尔，快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丽贝卡问道，“辉夜和伊芙在哪里？”
“是司祭大人袭击了我们，他还带走了先知大人和伊芙。”
“你胡说！约什怎么可能会做这种事？！”
“是真的……”
于是，猞猁把刚才发生的一切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大家。
“这不可能……”丽贝卡摇着头，目光呆滞。
“他们现在会在哪儿？”童梦问。
“大教堂，他应该在那里……”丽贝卡深吸了一口气，“今天是选出新的司祭长的日子，也是对约什来说最重要的日子……我真希望他不要做傻事。”
○
抵达的时候，大教堂业已崩塌，等待着她们的是一幅地狱图景。
高空中，一群飞蛾形状的魔物交织成一团团乌云。地面上，除了碎石和血污之外，还散落着肉块、内脏和骨片，可就连一具完整的尸体也无法找到。在残垣断壁之间，童梦发现了樱色的少女——像一个被丢弃的娃娃，躺在血沼之间。
“伊芙！”
她赶忙跑上去，将她扶起，让稚嫩的颈项枕着自己的臂弯。
“伊芙没事……”虚弱的少女说，“可是辉夜姐姐……你们一定要救她！”
“她在哪儿？”
伊芙指了指天空，大家也把目光抛向那群乱舞的魔物。那些眷族们的活动方式几乎毫无规律可循，但它们似乎簇拥着什么东西，把它捧向高远处。
“那是……一个蛹？！”
童梦好不容易才看清那东西的模样。
“先知大人就在上面，她就在那个蛹的里面。”猞猁布偶说。
“你确定吗？”伊甸问。
“嗯，我能感知得到。”
“那我们还在等什么？”
丽贝卡率先提起战锤，振翅而飞，冲向了乱舞的群魔。在确认伊芙没有大碍之后，童梦和伊甸也一同跟上。
圣女们在空中与堕天使的眷族缠斗，虽然每一秒钟都有许多魔物化作齑粉，但敌人的数量实在太多，而且丝毫也不畏惧死亡。这些魔物如飞蛾扑火般涌向她们，阻挡着前进的方向，让她们举步维艰。
“可恶，如果美耶在这儿就好了！”丽贝卡抱怨道。
她明白，在应对集群的魔物时，没有人能干得比“焰姬”更出色。
地面上，摆脱阿加雷斯之印禁锢的伊芙也逐渐恢复了力量。
微光汇聚成的稚嫩翅膀在她身后倔强地扑闪着，带着她离开地面、飞向天空。小巧的身子在敌群中穿梭，灵活地躲避着怪物的拦截。可就在她距离蛹只有咫尺之遥的时候，堕天使亲自挡在了她的面前。
“拜托了，阿卡先生！”伊芙卯足全力呼喊。
巨大的玩具熊骤然出现在高空中，猛地砸在了堕天使的身上，在下坠的过程中，与之扭打在一起。趁着这个间隙，伊芙撕开了蛹的表面，进入到了内部。里面是一个巨大的、漆黑的空间。
“辉夜姐姐，辉夜姐姐！”伊芙一边探索一边呼喊。
“伊……伊芙？”黑暗深处传来了回应，“呃——”
辉夜的声音听起来痛苦且虚弱，还在微微发着颤。
顺着急促的呼吸声和带着哭腔的呻吟，伊芙找到了她，却险些被眼前的情形吓坏。辉夜的腹部又鼓又胀，像是临盆的母亲一样，只是，她所孕育的既非生命也非希望……
“辉夜姐姐……你怎么了？！”
“求求你……帮帮我。”辉夜强忍着剧痛，泪水从眼角滚落，“别让它……绝不能让这个东西生下来……呃——拜托了，伊芙……杀了我！”
“可是……”
面对这一幕，伊芙全然不知所措。
“快呀，拜托了……啊——！”
辉夜拼命地挣扎着，她的每一寸神经都绷紧到了极点。
在一声凄厉的惨叫之后，似乎有什么东西诞生了。与其说那是一个新生的赤子，倒不如说那只是一团无形的、流动着的色彩罢了。
“伊芙……”经历了地狱的辉夜终于暂时解脱，“一定要……杀了这个东西……不能让它离开这里……”
从辉夜体内诞生的那团色彩不断向周围散发出绮丽的光芒。
“这是什么？”伊芙问。
“这是……将会毁灭这个世界的东西。我……辜负了神，辜负了人类，也辜负了伊莎……我不仅破坏了世界的法则，还孕育了灭世的魔物。我……罪孽深重，所以，请你把我也一并处决吧。就算是粉身碎骨一万次，也无法……无法赎清这样的罪孽……”
“才不是，辉夜姐姐是好人。”伊芙说，“你一直关心着我，关心着所有人的安危。为了守护这个世界，宁愿背负痛苦与悲伤，甚至愿意牺牲生命。这样的你又怎么可能是一个罪人呢？”
“你不明白的……”
这时候，堕天使回来了。
似乎是因为孩子的诞生而兴奋不已，它的身体痉挛般剧烈抽动起来，发出尖锐无比的叫声，它迫不及待地把蛹表面的裂口撕得更大，想要尽快钻进来。
“快点，来不及了……杀了我，杀了这个‘孩子’！”
“不，伊芙明白的。一直以来所有人都把伊芙当做怪物，就连爸爸妈妈也害怕伊芙。是辉夜姐姐让伊芙感受到了幸福，是大家让伊芙感受到了家的温暖。虽然伊芙还是个小孩子，但也知道善与恶的区别，也知道只有爱才能回报爱……
“所以，今天就让伊芙用自己的方式来回应你吧。”
“等等，伊芙，不要！”
辉夜意识到了伊芙想要做什么，但还没说完，就被一股纯净的灵力抛了出去。坠落的过程中，伊甸穿过紫雾稳稳地接住了失去知觉的她。
几乎与此同时，堕天使已经完全钻进了蛹的内部。它没有理会伊芙，只是用那两只灰色的、干瘪的手，爱抚着那团无形的、流动的色彩。
“艾露，亲爱的妹妹。”一旁的伊芙喃喃道，“我现在就还给你自由。从今往后，我们再也不会分开，也再也不会有任何人，或者是任何东西挡在我们中间了。”
说罢，辉夜在她的心灵世界构筑的灵力壁垒轰然倒地。“孪生姐妹”艾露在她的面前现形。她与伊芙有着一样的相貌，只不过樱色的头发换成了灰色，蓝色的眼睛换成了红色，粉色的衣裳换成了黑与白相间。
伊芙把艾露拥在怀中，让对方的力量把自己的灵魂和肉体吞噬——她的身影有如斑驳的就壁画一般，皴裂、一片一片地脱落。正如约书亚所预言的那样，这样的“融合”引发了灵力湮灭。
“那个难道是……”伊甸首先察觉到了能量涌动的迹象，“快，回到地面上去！”
而在樱色的毁灭之潮冲击之下，堕天使和蛹瞬间就不复存在，就连一粒粉末都没有留下，眷族也纷纷化为乌有。同时消失的，还有坠落在地的玩具熊阿卡先生，随着主人的逝去，它本就损毁严重的身躯也化作了沙粒，飘散在风中……
堕天使已被消灭，但那抹藉由辉夜的身体诞生的神秘色彩并没有消失，反倒是在天空中继续上升、继续扩散，形成了极光一样的奇景。
“那是什么？”
把辉夜放下后，伊甸仰望着这番异象。
“那就是……最终的恶魔……”躺在她脚边的、早已经残破不堪的猞猁布偶说道，“它是天使与堕天使、秩序与混沌共同的子嗣。它的诞生，就意味着……审判日的决战时刻就要来临了……”
“最后的决战吗……”
○
圣殿的废墟之上，伊莎贝尔孤零零地躺着。
视线的彼端是流溢的极光，眸子却被空洞填满。她还没死，也称不上活着；至少，不再是作为人类活着。咽喉微微一颤，她的胸膛被童梦的剑刺穿。永远地瞑目以前，右手本能地抓握住童梦的脚踝，最后一丝残余的灵能，在她的皮肤上烙下了印记。
就这样，时之圣女的漫长苦难画上了休止符。
与伊莎贝尔境遇相似的还有约书亚。已被堕天使掏空了灵魂的他，凭着本能向辉夜的方向爬去，嘴里还在不断呢喃着什么，大概只是生而为人的最后时刻所想的只言片语罢了。一声枪响，后脑上绽放出黑色的血花，他的行动戛然而止，肉身逐渐化作灰烬——
结束他生命的，正是那把他亲手赠与辉夜的瓦尔特手枪。而扣动了扳机的丽贝卡，早已被满溢的泪水模糊了眼睛。
辉夜从一场清晰的梦中醒来，眼泪止不住地淌着。
“不……都是谎言……”
在这个梦中，她又一次看到了未来的图景。
这回她清楚地看到了她自己，也看到了童梦和伊甸，也看到了丽贝卡，甚至看到了美耶，只是伊芙永远地消失了。那是最终胜利的一幕，那是神明曾经许诺过的美好的结局，乐园中的每一个细节都像真的一样，而她们几个都安然无恙。
但醒后的她觉得这更像是无情的讽刺。
面对着周围残破的废墟，还有她曾经所在意的人那已经失去生命的肉体……
在现在的她眼中，天堂的美梦仿佛只是妄念的花朵，
她，再也不会相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