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赏赐

  法律在秦国早已深入人心,秦人对于法律的遵守,也是其他六国不能相比的,关中百姓完全可以说是遵纪守法的典范,而满朝文武和以儒生为代表的百家门派,其实也并不是反对法律,而是对于当今李斯不断推动一个又一个极其消耗民力的工程不满意。

  儒家推崇仁德礼义,认为上下尊卑很重要,维护君王的统治应该从爱护百姓出发,要让君王有仁德,教化天下百姓尊礼守法,重义守信,这样国家才会稳定,因此在儒生眼中,仁德的效果远大于法律的效果。

  而做一个忠诚正直的属臣,辅佐天子治理国家也是所有官员秉持的信念,更何况华夏那么多先贤著书立说,很少有像法家这般苛刻民力的流派,因此许多人都对李斯不满。

  主张无为而治的黄老学派,主张礼法并重的荀况学派,主张农商并举的管仲学派,主张仁德礼法商全面发展的杂家学派等等等等,都不像法家门徒这般死脑筋,一门挖空心思压榨百姓满足君王的私心和私利。

  就包括一贯主张上尊下卑的儒家,虽然极度的维护王权,但也不会鼓动始皇帝修这么奢华的陵寝。

  始作俑者,其无后乎。

  而始皇帝竟然制作了人类历史规模最为庞大,令世人叹为观止的陪葬人俑。

  孔子的话果然也没说错,秦朝果然很快就没了,这便是法儒理念的最大区别。

  儒家维护君王权力,是从规劝君王修养仁德爱惜百姓,以身作则教化民众,达到长治久安的目的。

  而法家维护君王权力,就是利用严苛的法律,以各种酷刑来压制百姓,达到维护君王统治的目的。

  这两种方式各有优劣,一个太过理想化,一个太过现实化。

  因此战国末期的儒家大贤荀况,就提出了礼法并举的施政策略,而且也教育出韩非和李斯等几个超级学霸。

  但李斯明显学歪了,把礼彻底废弃了,专注于法术,认为只要有了法术,一切都OK。

  如今大秦果然很强大,横扫六国一统华夏,将百家学派踩在脚下,用强法治理天下,成就了李斯在法学界至高无上的地位,进而也吸引了一大批法学拥趸。

  虽然方云也讨厌秦法的苛刻残暴,但他确是从法制社会穿越而来,对于法律的理解和熟悉,要比李斯更加透彻。

  人类文明必须要用法律束缚和维持,这是必然。

  但法有优劣,刑有轻重。

  无论是商鞅还是其铁杆追随者李斯,所用的法都大多都称不上良法,顶多算是符和帝王的强权统治策略而已。

  但大秦健全完备的法律体系是后世任何封建王朝所不能比拟的,没有儒家扭曲变形的君臣理论,没有三纲五常的变态束缚,没有什么假惺惺的仁义道德,只有强势的法令,这就使得整个大秦拥有一个法治社会该有的强大基础,形成了有法所依、有法必依的深厚法律氛围。

  那就是百姓普遍遵守法律,而官员也普遍维护法律。

  荀子当初经过秦国的时候,虽然讨厌秦国君王厌恶儒家的态度,但不也不得不赞叹秦国法律带来的强大和好处,路不拾遗,夜不闭户,民风质朴有若古民,士大夫不服奢华、不乐淫糜、恭简忠信有若古吏。

  这是历史上唯一一个称赞秦国的儒家大贤。

  当然称赞归称赞,该踩还是要踩,因为秦国不尊儒学,秦王不听荀子的治国理论,因此荀子离开的时候直接断言:秦国没有儒者,国运不长。

  果然他一语成谶,即便是他死后几位高徒先后投奔秦国效力,但也最终没有挽回大秦的命运,大秦帝国只坚持了十多年就垮塌了。

  因此,严苛的法律固然可以让一个国家变得强大,但实则也是一把双刃剑,因为人终究是渴望自由的,越来越严苛的法律,只会积压越来越多的怨气,直到某一天再也压制不住,这股怒火就会砰然爆发,毁灭一切。

  不自由毋宁死,这便是人性最深处的挣扎。

  而实则中国人挣扎的更加彻底,直接吼出了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于是对自由的渴望,直接升华到了对权势和地位的渴望,然后就痛定思痛,觉得法律似乎不怎么对劲,需要寻求另一种治国策略,于是便有了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由此开启了两千多年儒学的巅峰时刻。

  但大秦眼下,儒学还是个屁,始皇帝依旧还不在乎,支撑帝国根基的依旧是强大的律法。

  而方云将投标合同公之于众之后,利用深入人心的律法提升民众的信任程度,让中标的商人有一种安全感,也让百姓看到朝廷遵守合同的决心和勇气。

  若是盖上了皇帝和朝廷各署衙大印的合同都能被撕毁的话,那么大秦赖以强盛的法律基石就倒塌了。

  这不是始皇帝能够接受的,也是所有维护大秦脸面的官员不能接受的,更是李斯等一群法家门徒所不能接受的。

  也就是说,方云这个看似毫无意义的做法,但却奠定了这个计划最坚实的上层基础。

  剩下的,就是所有人都会为了维护这个成果去努力推动,再没有人愿意去破坏。

  而这,才是方云最终的目的。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虽然自己在破坏法律,但实则也在推动大秦更加的遵守法律。

  ……

  顶着烈日回到胡宽家。

  院子内外,已经停下了好几辆公车,几位谒者署官员手持谕令站在院中和胡宽说话。

  这些都是来传达始皇封赏谕令和朝廷公文的。

  看见方云回来,这些谒者一拥而上,纷纷把手中的圣旨公文塞进他手上拱手恭喜。

  好几道圣旨,方云也来不及一一观看,只能不断地还礼道谢,闹哄哄一阵之后,几位谒者先后告辞离去之后,院子里才安静下来。

  “恩公,得你提携,宽也升爵发财也!”

  进入客堂坐下,胡宽兴奋如同献宝一般把一卷朝廷谕旨拿出来展示。

  方云撇撇嘴把手里的一堆谕旨丢在案桌上一边展开观看一边说:“才升爵一级,得田十顷,胡兄有甚好兴奋的,你看我,田百顷,大宅院、奴仆三十,姬妾十个、马五匹,金银布帛十车……”

  胡宽立刻像被浇了一桶凉水,蔫不拉几的一屁股坐在旁白的案桌上说:“宽岂能和恩公相提并论,要不是得恩公提携,宽这辈子或许都不会再有任何加官进爵的机会了。”

  方云摇头:“胡兄眼界太低了,我保证你以后还会加官进爵,未来不说九卿之位,好好干当一个署衙主丞不会有太大问题。”

  “当真?”胡宽身体激动的一头差点儿从案桌上栽下来。

  “不想当丞相的士大夫不是好官员,只要你想,未来一切都有可能……”

  听着方云乱七八糟的话,胡宽哭笑不得。

  一共三份皇帝谕旨,一份是封赏命令,一份是负责全权打造马卒装备的命令,第三份是准许他在城外开设一百顷试验田的命令。

  另外还有两份署衙公文,一份是少府送来的始皇帝封赏的宅院位置、奴仆姬妾和钱财车马车马等的记录,另一份是内史府送来的百顷封地的位置和附属庄户的信息。

  方云一样一样把公文都挨着看完之后递给胡宽观看,同时耸耸肩有些遗憾的说,“胡兄,看来我以后也不用在你家蹭吃蹭喝了,陛下赏我的宅院已经备好,要不你现在陪我去看看?”

  胡宽翻看这几分公文满脸遗憾的点头说:“宽本来还想多招待恩公一段时间,但没想到陛下如此器重恩公,转眼就赏赐了这么多,罢了,宽这里房间狭小,怠慢恩公数日,如今有了大宅奴仆,恩公也能住的舒心,宽也放心了,我这便准备马车,和恩公一起去看看您的新宅子,过几日我再邀约一些熟识的朋友一起前去送礼恭贺,也算是庆祝恩公在京师安居下来!”

  “送礼恭贺就免了,邀几个朋友喝酒还是不错,到时候把青墨兄和梁成都叫上吧!”方云笑着站起来。

  “那是自然,对了,恩公可还记得当初一起回来的禁军伍长张遥?”二人一边往外走胡宽问道。

  “自然记得,他当初还邀请去他家吃饭,不过最近几天太忙,也没顾得上!”方云点头。

  “张遥昨日散班后路上遇见,似乎想来拜访一下恩公……”

  “胡兄尽管答应就是,当初来京师路上,大家一路对我照顾有加,我非势利之辈,岂会轻视于他,这样吧,聚餐的时候将他和几位禁军兄弟一起叫上,大家一起热闹一下。”

  “那就好,此事宽会安排好!”胡宽松了口气,招呼老仆套上车马准备出发,这时玉娘带着三个小丫头和虎儿从后院追出来。

  “夫君,已经正午,天气又如此炎热,恩公刚刚回家还没来得及歇息,何故又要出去?”玉娘有些不乐意的拦在马车前面。

  “嫂夫人莫怪胡兄,是我想去看看陛下赏赐的宅院,若是那边已经安排好,我今日便准备搬过去住,也就不用再继续打搅嫂夫人一家安宁了!”方云笑着解释。

  不过玉娘一听眼圈瞬间有些发红,情绪低落的让开道路福身说:“原来如此,这些日玉娘招待不周全,怠慢恩公了,既然恩公有了自己的宅院,小葵您也一并带过去好贴身照顾,我和夫君也才放心!”

  胡宽一下也醒悟过来,一拍脑门说:“你看我也是太过兴奋激动,竟然把这茬儿给忘了,不错,小葵也得先跟着过去。”

  于是小葵高兴的爬上马车,乖巧的坐在方云脚边。

  小青小兰两个瞬间伤情,趴在马车边上依依不舍的说:“小葵,记得有空回来看我们呀!”

  小葵的眼圈也红了,抓住两个小姐妹的手使劲儿点头:“放心,我会回来看望你们和夫人,你们有空也可以去找我呀,我一个人在那边孤单……”

  “恩公乔迁新居,哭哭啼啼的晦气,小心挨揍!”看着三个小侍女的搂在一起哭哭啼啼的模样,胡宽生气的皱眉。

  “胡兄不必如此,要不这样,嫂夫人把小青小兰也带上,大家一起去认个门,那宅院什么情况我都还不清楚,过去之后也顺便帮忙参详一下日常安排,那些奴仆姬妾我是一个都不认识!”方云笑着说。

  “咦,恩公这想法不错,平日在家我也不怎么管事,玉娘操持家务倒是一把好手,过去能够帮忙出些注意,恩公稍等,我去隔壁借一辆马车……”

  胡宽说着跳下马车,出门去隔壁,不会儿坐着另一辆马车回来,招呼玉娘与自己同乘,然后三个小丫头都挤在方云的车上,锁好院门之后,两辆车嘚嘚沿街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