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是拜纳德叔叔吗？”艾尔莎一边撤去门闩一边说道。
门打开了，摩根伸着脑袋试图窥探一下那个年近三十的骷髅一样的男人，他看见和往常一样面色惨白的拜纳德像木头似的立在风中，不肯进来也不说一句话。
“叔叔？有什么事吗？”艾尔莎有些疑惑，她察觉到拜纳德的神色有些不对。“我爸妈出委托去了，你想找我妈妈讨论机车和摩托的话，最好下午再来喔？”
“不……不是，我是来找你们……”拜纳德有些支支吾吾的，眼睛也不敢看艾尔莎，就那样盯着地板。
“找我们？”艾尔莎眉头一皱，发觉拜纳德躲闪的眼神，她想尽办法试图直视对方的眼睛。拜纳德看着地板，她就蹲下去，拜纳德看向天花板，她就跳起来。她这样做没什么理由，只是单纯觉得拜纳德眼睛里面写着答案。摩根看着姐姐滑稽的样子忍俊不禁。
拜纳德哭笑不得，喊道：“够了，别折磨我了！反正也跟我没多大关系，我何必犹豫，何必折磨自己呢！”
摩根对着发飙的拜纳德挑了挑眉毛，对方好像已经下定决心了。
“听着，艾尔莎，发生这样的事情我很抱歉，但是你得试着接受……”拜纳德解下了背后的布包，亮出了里面绑着的两把尺子似的直刀，这一对刀艾尔莎死都不会忘记，那是她父母的“结婚戒指”，他俩一人一把。
摩根停止了进食，他死盯着门口的骷髅和他手里的刀。
“等等，叔，我想你来一趟不是为了开玩笑吧？”艾尔莎强挤出来一丝笑容打断了拜纳德。傻子都猜得到拜纳德要说什么了。
“……”拜纳德没有说话，他就那样沉默着看着艾尔莎。
“等等，等等等等，这不对。他们俩是很强的佣兵，他们干活利索，口风也紧，不招人记恨的……跟以前一样，他们完成委托，拿到钱，然后走人，就这么简单。跟以前一样，再过几天，他们就会完成委托然后从其他城市或是战线回来……”艾尔莎低声而迅速地絮叨着，语速快到摩根几乎听不清任何一个字，但是他能听出来逐渐浓重的哭腔。
而摩根已经无力思考。
什么意思？那两把刀怎么那么熟悉？姐姐在说什么？这个骷髅是谁？我在干什么？我该干什么？我还该不该把这点三明治吃完？
他当然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但是喉咙里面哽住的东西似乎把他的脑子也堵住了，他愣在那里连话都说不出，大脑一片空白。
“拜纳德，别不说话……别给我摆出那样的表情！我他妈的让你别沉默呢你听见没有！”艾尔莎突然停止了语速过快的低语，冲着拜纳德咆哮道，“别装哑巴！你说话！你给我笑起来！你给我说话！你是不是又聋又哑啊？还是弱智听不懂人话啊！”
拜纳德也怒吼道：“你闭嘴！我把他们的东西运回来，我来告诉你他们的消息，那是看在以前的情分上！我本可以把他们像条死狗一样放着不管，那就没那么多麻烦事了！你还敢冲我发脾气？”
艾尔莎的额头青筋暴起，她一把抓住这个年近三十却无比瘦弱的男人的衣领，轻而易举地把他提起来，然后猛地回头顶着他冲出去，把他死死摁在屋里的墙上。拜纳德瘦骨嶙峋的后背和墙碰撞发出骇人的闷响，而如果艾尔莎的铁拳砸到他脸上，那么绝对会有更加可怖的骨裂声。
摩根混沌的脑子至少想明白一点了，那就是他觉得自己得阻止姐姐。但是他刚刚从椅子上站起来就感觉浑身肌肉一阵发酸无力，小腿抖个不停。他向姐姐走出一步，发软的腿几乎无法站稳；第二步，他直接崴了脚摔倒在地，怎么样都爬不起来。他就那样趴在地上，反正他已经接近失去知觉了——他甚至没感觉到自己贴在地上的脸正在被自己的泪水浸湿。
终于他无法再克制下去，发出了扭曲的哭声，既不似委屈的抽泣，也不像悲恸的号哭。每一声哭泣都像是乱糟糟的毛线团一样拐着弯，让人感觉心里毛刺刺的。
哭声惊醒了暴怒的艾尔莎，她突然松开了拜纳德，双眼逐渐失去色彩。她的嘴唇颤抖着，再也无法说出一句责备的话。她无力地连连倒退着，全然不似往日那般生猛。终于她靠着门框缓缓滑下去，坐在了冰冷的地上，像是一尊石像。
眼泪在她的眼眶里打转，挤压，但她就是不愿让它们流出来。她死死咬着嘴唇，鲜血从牙缝里丝丝溢出，流过下巴滴在了胸前的背心领口上。
拜纳德差点就被艾尔莎拆成一堆碎骨头，惊魂未定的他看见艾尔莎终于放开了他，并且似乎不会再对他出手，立刻连滚带爬地往屋外跑。
“等等，叔。”
艾尔莎的声音已经不再带着哭腔。
拜纳德吓得立刻站定，大气都不敢出。
“对不起……谢谢您费心把遗物送来，我不该冲您发火……能不能告诉我，他俩的遗体在哪？”艾尔莎一字一句地说道。这样一顿一顿的说话，是因为她在强忍哭泣的冲动。“请说实话，我承受得住。”
拜纳德叹了口气：“‘K'在运货的车里直接被炸碎了，‘G’骑着你们自家的摩托跟在车后面，反倒在爆炸时捡回来一条命，现在在医院昏迷不醒。这次委托的中间人是帕克，他给垫付了医药费。”
艾尔莎突然站起来，死死抓住拜纳德的肩膀：“我妈还活着？怎么不早说？”
拜纳德吓了一跳：“我没机会说啊……”
艾尔莎意识到自己吓到了对方，连忙松开手鞠了一躬：“对不起，还是谢谢您做的一切。”
拜纳德连忙摆摆手，逃跑似的溜掉了。
艾尔莎关上门，赶紧跑到摩根身边，把他扶起来。不满十三岁的少年虽然已经没有哭的那么大声了，但还在不停地抽泣着。
“摩根，看着我，看着姐姐！”艾尔莎捧起摩根被泪水浸透的脸，用袖子给他擦着脸颊。“姐姐在这里！姐姐会解决一切问题的！”
“姐姐……？姐……？”摩根突然又激动起来，急促的呼吸着。他似乎是终于理解了一切情况，但一时间还是说不出完整的话来：“爸爸……？妈，医……院？姐……”
“别急！别害怕……”艾尔莎用力抱紧了摩根，轻轻拍着他的后背。“没事的，没事的！”
摩根连续抽了好大几口气，终于稳定下来。艾尔莎感觉到怀里的男孩逐渐不再颤抖。
“姐姐，赶紧去医院。”摩根终于能说话了，他很努力地咬着字，使自己显得没那么难过，“我来收拾一下遗物，我能行。”
艾尔莎温柔地亲吻了一下摩根的脸颊，努力挤出一个微笑说：“嗯，照顾好自己，等我回来，好吗？”
“放心。”摩根颤抖着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