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将军

  艾尔莎离开帕克办公室不到半小时之后,柯克的居所。

  柯克从床上坐起来,他睡觉从来不定闹钟,差不多到时候了自然就会醒。他早上起得比较晚,因为很多工作都必须在夜里才方便完成。

  简单洗漱一下,着手准备早饭。

  几块压缩饼干,一碗蔬菜汤。十几年来,监察员柯克早上就吃着这样清淡的饭菜。

  不抽烟,不喝酒,不嫖娼,不打游戏。柯克的居所里朴素而整洁,除了基本生活用品以外什么东西都没有。一定要说的话,也许只有那盆开花的仙人掌还算有点生气。

  事实上养的仙人掌蛮难开花的,但是显然柯克的照顾非常周到,只不过仙人掌花每一朵开上几天就会凋谢。

  能在这种地方生活十几年,除了他以外也许只有苦行僧。

  柯克咽下一口饼干,一边吃一边整理着独自搜集的情报。

  “最近帕克越来越不安分了。”他这样想道。

  这些东西大多是帕克这个工业东区最大的中间人经手发布的委托,或者是秘密拍摄的进入过帕克办公室的人的照片。他预设的隐秘相机会不断地拍摄每一个出现在镜头里的人,然后发到他居所里的装置内,印出照片。

  “呼噜呼噜~”柯克端起碗,把蔬菜汤一饮而尽,然后用纸巾擦了擦嘴角。

  “等等,这一张......是昨天拍到的。这个人是?”柯克浑身一震,“察乌卡?”

  “居然这么大摇大摆来跟帕克会面,简直像是生怕我发现不了一样。”柯克冷笑一声。

  等等。

  “这张是......半小时之前,艾尔莎从他那里出来了?手上的纸是委托吗?这还是帕克第一次给她发布纸质委托。”

  “这是......!”柯克突然惊出一身冷汗,下一张照片居然被一张纸板挡住了,而那上面赫然写着一个词:

  check。(将军)

  而拍摄时间是,五分钟前。

  “所以帕克已经准备好了,是吧?”柯克喃喃道,“骗了他十几年,终究是骗不住了。”

  但是即便话这样说,柯克依旧不慌不忙地把最后一块饼干塞进嘴里,缓慢地嚼着。

  楼道里传来压抑的呼吸声,房顶上响起杂沓的脚步声。柯克端坐在沙发上,冷静而从容。

  他微微扭头看向那盆仙人掌,上面最后一朵接近枯萎的花摇摇欲坠。而在花的另一边,透过窗户,柯克觑见了一个伪装精妙的狙击手。

  天罗地网,险象环生。

  “你们以为我只凭虚张声势就能跟帕克在他的地盘周旋十几年?”柯克朗声说道,除了几座楼开外的那个狙击手以外,楼道的和楼顶的“来客”都能清楚听见。

  “杀!”眼看着已经暴露,佣兵们也不客气,立刻破门而入!狙击手伺机射出一箭,刺破窗户直指柯克的脑袋!而楼顶的人也安放好了爆破物,只听一声炸响,佣兵和塌陷的天花板一同落下!

  柯克抬脚踢翻面前的茶几,挡住了狙击手的箭矢。桌上的文件和照片如雪花般纷飞,而雪花的背后,他再次出脚踢中飞在空中的那张茶几,那茶几又骤然倒飞向从楼顶跳下的佣兵,直接将他们砸退压倒!

  狙击手再次装填,正待放箭,忽然从狙击镜中看见,柯克正与他对视着!

  狙击手的本能告诉他,现在必须立刻转换位置,再找机会放箭!

  但是他咬了咬牙,扣下了扳机——你有什么本事,能在没有武器的情况下攻击远处的我?

  然后他就眼睁睁看着柯克从屁股下坐着的沙发底下抽出一把手铳,而自己射出的箭矢居然被他拿铳的俯身动作顺带着规避了!

  “跑!”狙击手的心里只剩下这一个念头。

  而他刚站起来,隐蔽用的迷彩布从身上滑落的那一刹那,蚀刻子弹就洞穿了他的胸膛。

  枪口调转,破门而入的佣兵们成为了柯克的活靶子。即使他们穿戴着护具,有的甚至拿着盾牌,也分别被柯克精准地击中了手脚等缺乏防护的部位,负伤倒地。

  一轮进攻过后,柯克甚至没从沙发上站起来。

  “帕克拿得出手的佣兵,总不会只有你们这些废物吧?”

  突然一枚弩弹从远方抛射而来,柯克猛然站起,连跑两大步破窗而出!

  冲击波的震击让他加速落向地面,他看向身后被炸碎的居所和那盆仙人掌,这一炮是把那些倒霉的佣兵也一起炸死了。要么这弩炮的来源跟这些人不是同一队伍的佣兵;要么他们是队友,但是这弩手想独吞佣金。

  柯克稳稳落地,然后立刻奔跑起来。背后的冷箭破风声和爆炸声告诉他:

  今天想要活着离开达哥特镇,看来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了。

  ——————————————————————

  另一边,艾尔莎家。

  艾尔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家坐在沙发上的,她感觉自己的脑子又麻又木。

  康普森太太同她说话,她也只是“哦”,“好的”,“谢谢”,既没有一丝生气也没有一分情感。康普森太太当然看得出她的反常。

  康普森太太在她身边坐下:“艾尔莎,出什么事了?”

  “啊,没什么,我只是有点累了。”艾尔莎意识到自己让康普森太太担心了,连忙找了个借口敷衍道。

  康普森太太当然知道这是套话,但是既然艾尔莎自己不愿意说,她也不方便问。

  “唉,孩子,我好歹也是在这里活了多少年的人啦,这里能发生什么事情我心里也都有个谱。我知道,你这种读过书的知识分子,就容易多想,多想就容易矛盾,容易迷茫。留着点良心,总归是件好事,但是我呢,还是希望你能狠一点,不然在这地方怎么过得下去哟!”康普森太太握着艾尔莎的手,苦口婆心地说着。

  艾尔莎有些苦涩地扯了扯嘴角:“嗯,我会记住的,我现在只是想一个人呆一会,可以吗?”

  康普森太太有些悲哀地看了她一眼,起身走进了莎贝拉的卧室。

  从窗户透进屋里的阳光逐渐改变了印在地板上的形状,从平行四边形到矩形再回到平行四边形,逐渐化作一条线最后彻底消失。

  在这期间,艾尔莎粒米未进,坐在那里如同一尊石像。康普森太太默默地给她端了一杯水,她也没有喝。

  夜幕降临,康普森太太离去了,她拿起水杯一饮而尽,然后缓缓站起,就像是浑身零件都生了锈的机器人一样僵硬。

  艾尔莎慢步走向家门,轻轻拎起球棒,无声地打开了门。她抬眼看去,连月亮都不屑见她,唤来乌云将自己隐没。她抿了抿嘴,从鼻孔长喷出一口气,然后一步步走向她的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