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车内是小镇历史,车外只有劲厉的风

  “实际上,大多数公路都是徒有其名,因为天灾的侵袭和移动城市不固定的坐标,几乎没可能在野外建造起像样的公路......或者说没有任何交通公司愿意干这种稳赔不赚的买卖——建材费运输费和随时可能产生的修缮费,更别提配备了天灾信使的愿意在野外长时间工作的工程队开价有多高,如果在施工中突发天灾还会前功尽弃,如果死人了还要支付一定的赔偿金......”

  “所以大多数公路只不过是信使们设置的一个个路标和驿站,在野外行进既危险又困难。也因此长途物流的业务是十分难做的,信使们也多数更喜欢移动城市内的岗位。我们在离开提卡伦特城之后,也得像信使一样沿着路标和信使站点前进。”雷垂斯德一边开车一边讲解到,似乎是为了缓解无聊。

  “那我们现在行进的这条路算什么?”艾尔莎看了看眼前不断被碾在车轮下的十分平整的路。

  “瑞纳尔德11号公路是个例外中的例外,它不仅建造的比较完整,还不是任何一个公司或者政府出资建造的。它甚至不存在于瑞纳尔德州公路局的备案之中。”

  “非法的?”

  “没错,这条公路实际上是哥伦比亚最大的贩毒线路。”

  “哦,就比如那些家伙磕的叫‘籽籽’的药嘛,还有注射的那种‘欧若金’针剂。”艾尔莎摇摇头,“没想到那种东西居然还能卖到外面去。”

  “不仅能卖出去,而且市场很大。”雷垂斯德依旧面无表情。“这条公路能建造的第一个原因就是利润足够丰富,除了输出du品以外还兼运铅矿;第二个原因则是沿线人烟稀少,地理位置上处于哥伦比亚边境,政府影响力弱;第三个原因则是天灾频率极低,很少受到严重损坏。”

  “当然,偶有损坏的时候,我们镇子的雇佣生意也会变得更好,这条公路少有的几次修缮都是从我们镇子雇的人。第一是因为我们镇子就是以输出雇佣兵为主,无论是战斗还是后勤方面都有很多好手;第二则是因为我们镇子就处于这条公路的中间地带,基本上去哪里修都比其他城镇近——实际上这条路旁边,除了位于两端尽头的提卡伦多城和新曼法斯特之外,只有我们城镇一个定居点。”

  “听起来,我们的镇子简直就像是这条公路的心脏一样?”艾尔莎调侃道。

  “没错,但是这么说的原因可不仅仅是上述几点,还有一个更为重要的原因。”

  艾尔莎突然吐槽道:“我总觉得讲这种故事的人都应该手上夹着一支烟。”

  雷垂斯德愣了一下:“我不抽烟......”

  “我知道我知道。”艾尔莎摆摆手,“你就当我没说过,继续讲吧。”

  “达哥特镇的土地贫瘠少产,在拓荒之后这里本该遭到遗弃......但是,一家叫源印之城的公司出现了。他们曾经在镇子附近发现了一座铅矿,他们雇佣我们去开采,然后雇佣我们运去移动城市。甚至现在镇子里用的货币都不是哥伦比亚元,而是那些小铅块。只有在和外界的交易中我们才会使用赤金和哥元。”

  “这个我知道,”

  “除此之外,现在咱们镇子的学校,教堂,孤儿院等公共设施,几乎都是那家公司留下的东西。而在依靠那家公司渡过了初期的困难之后,他们又发现了另外一件重要的事,达哥特镇的土地不适宜种植粮食,但是......却意外地适合种植du品的原植株。”

  “所以这才是达哥特成为这条路心脏的最大原因——那里正是du品原材料的重要供应地。”艾尔莎一点就通,“所以工业东区那些正经工厂有不少都是伪装,除了铅工厂以外其实大多都是du品加工厂吧?”

  “对,这也是达哥特镇依靠工业东区起家这一说法的来源。”雷垂斯德点了点头,表示肯定。

  “说起来,那些du品真的有这么受欢迎?”艾尔莎回忆起那些毫无生气的吸du者,皱起了眉头。

  “哥伦比亚的小巷里,逃避现实者、享乐主义者比比皆是。在人们并不幸福的时代,能给人带来直接快感的东西永远都是热销品。况且,达哥特生产的du品除了能给人精神愉悦之外,有些品类还能短暂强化人的源石技艺,所以达哥特的佣兵往往在危机时刻会掀起临时提升战斗力的底牌——砸碎源印币,吃下里面的du品。”

  “等等,你说什么?源印币里面的du品?”艾尔莎突然反应过来,从兜里掏出一个小铅块。她摇了摇那个铅块,里面发出了“沙沙”的响声。

  “你以为源印币跟达哥特币同为铅块只是换个形状就有如此大的价值差距吗?”

  “也就是说,镇子里面的这么多交易都是用du品完成的......”

  “这种东西可和‘籽籽’那种低纯度完全不同,它的真真正正能激发强化你源石技艺的东西——相应的,成瘾性会更高。对于某些已经成瘾的佣兵,他们赚取的源印币并不只是货币,还是一种生活必需品。”

  艾尔莎一时间有些吃惊,不知该从何问起。她拧开一瓶水喝了两口才问道:“......达哥特成瘾的佣兵多吗?”

  雷垂斯德思索了一下,回答道:“看类型吧,上过战场的基本都沾点,毕竟赚那个钱的很容易进入险境。其他的倒还好。”

  “我记得那些参加过战争的佣兵经常去瓦伦特斯亚找乐子......”

  “那地方也的确是他们聚众吸du的最佳场所。有美女,有帅哥,有好酒,有舞厅。对他们来说,那样的氛围才配得上这样高纯度的du品。”

  “这种du品会有什么样的副作用?”艾尔莎知道任何的du品都有危害人体的后果。

  “降低人体对矿石病的抵抗力,也就是更加容易成为感染者。如果在感染之后再摄入这种du品的话,会减轻矿石病带来的痛感,但其他症状会加重。”雷垂斯德如实回答。

  “那这不就是饮鸩止渴吗?成了感染者能有活路?”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人生很少讲得通道理。不是万不得已,谁会用这东西?有些人总是说沾上du品还不如死了好,但真到了时候他们可不会选择去死,他们只会把du品注射进自己的静脉去拼一条短暂的活路。生命是很珍贵的,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饮鸩止渴也是一种活法,对于努力生存的人,没有人可以指责他们是错误的。”雷垂斯德平静地说道。

  艾尔莎咧了咧嘴:“平时看你安安静静的,打拳也冷静凶狠,做事也干脆利落,本来以为你是个纯粹的冷面狠角色,没想到你平时还会想这么多有的没的!”

  “......现实逼迫我去思考一些事情,不然就无法前进。”雷垂斯德诚恳地说道。

  雷垂斯德伸手打开车载音响,“不介意我放点轻摇滚吧?”

  艾尔莎伸了个懒腰,笑嘻嘻地回答:“随你,不过等会可得让我挑一首自己喜欢的Industrial Metal!”

  前奏开始,优美的吉他独奏从音响缓缓流出,紧接着萨尔贡鼓的声音响起,乐队的两位吉他手都陆续开始演奏,在这精心谱写的前奏中,艾尔莎缓缓闭上了双眼,仿佛置身于夕阳下的小酒馆里,怀抱古典吉他的流浪歌手在低声吟唱。

  “在漆黑荒凉的高速公路上,凉风吹散了我的头发~”

  “瑞纳尔德温热的气息,在空中袅袅上升~”

  艾尔莎降下车窗,把手肘搁在车窗上撑着脑袋,她的棕色头发在窗外的风中扬起。

  “他的心为财富所扭曲,他开着一辆梅德里尔斯,”

  “他带着很多骇人的武器,他称呼它们为兄弟......”

  “他们在庭院里尽情歌舞,甜蜜夏日,香汗淋漓——”

  “有人为了回忆,而有人却为了忘记!”

  “这歌?”艾尔莎突然察觉到歌词里的某些熟悉的情景和感情。

  “天花板上的镜子,粉色香槟上的药丸~”

  “他说我们只不过是囚徒,被自己的欲望所驱使!”

  艾尔莎觑见雷垂斯德的嘴唇颤了一下。

  “‘放松点’看门人如此说道,‘我们天生受到诱惑。’”

  “‘你随时可以结束,但你永远无法摆脱。’”

  “这歌很不错,你想到了什么,不是吗?”雷垂斯德轻声说道。

  “我讨厌达哥特镇,那地方脏乱,恶臭,很多人看不见出路,巷子里面满是死气沉沉的混混和吸毒者,暴力和酒精弥漫四处,佣兵业务竞争激烈,也没有其他新兴产业能带来活力。那些沉醉于酒精和du品的人,还有那些出卖身体的女人,他们已经深陷欲望的旋涡,永远无法摆脱。”艾尔莎望向车窗外的公路和荒野,“这地方实在难以看见什么希望,所以我才希望摩根能走出去,最好永远也别回来。”

  雷垂斯德点了点头,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既然你会想到那些可怜人,那就说明你虽然向往着那些大移动城市的辉煌与精致,但你并没有对达哥特镇恨之入骨,你还是有意无意地把它放到了你的心里。”

  “也许吧。”艾尔莎把手伸出窗外,感受着指尖与风的触感。

  “等等,你怎么知道我......我喜欢大城市......”艾尔莎后知后觉。

  “电影。”雷垂斯德如是说道,“那个片头烂透了,但是那些无意义的场面你却看下去了。而且,有谁不喜欢风光的移动城市?”

  “好吧好吧。”艾尔莎把座椅往后一放,躺了下去,用枕布往脸上一盖用以遮光方便睡觉,“败给你了,观察得有够仔细的。”

  雷垂斯德瞅了一眼慵懒的艾尔莎,盖在脸上用来遮光的那块枕布下面产生的声音和呼气把布吹得一起一落的。再往下,她只穿了件无袖背心带短外套,于是少女发育不错的胸部便显得引人注目,艾尔莎的胸怀丰满到在平躺姿势下依旧有着性感的隆起。她的背心较短,露出了经过充分锻炼的腹部,健美的肌肉线条能使不少男人都感到嫉妒。热裤下裸露的双腿,因为长期日晒变成了健康的小麦色,而那双脚仍然保持着雪白的颜色。也许早上他询问情报的那个家伙没有说错,艾尔莎确实长得很标致......

  等等,脚?她什么时候脱的鞋?

  脸上蒙着布的艾尔莎准确地用自己的脚趾摸索到了音乐播放器的按键,摁了几下切到了一首Industrial Metal。

  雷垂斯德的无语程度无限近似于,突然发现今天上午在影院前看见的那条脏兮兮傻憨憨的流浪狗正在灌满牛奶的私人泳池里面狗刨。

  他摇了摇头,又把视线摆正,认真地开起车来。

  音响里响起了充满重金属风格的重型吉他音乐效果,极具节奏感与煽动性,随之而来的,是低沉而浑厚,充满震撼力的男声。

  “Rammstein!”

  “Ein Mensch brennt”

  “Rammstein!”

  “Fleischgeruch liegt in der Luft”

  “Rammstein!”

  “ein Kind stirbt”

  “Rammstein!”

  “die Sonne scheint”

  “我没记错的话,这个是?”雷垂斯德思索了一下,“纪念死在乌萨斯炮火中的拉姆斯坦人?”

  “......”没有回答。

  艾尔莎其实还醒着,她只是没有说话。

  而雷垂斯德以为她睡着了,便也不再搭话,专心开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