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不属于她的记忆

  艾尔莎是被震醒的,车震。

  字面意思,车在不平整的荒野上快速行进所以剧烈抖动,把还没睡醒的她从后座上震得人仰马翻。

  “搞什么啊!”艾尔莎捂着脑袋爬起来,不满地叫道。

  更加剧烈的震动传来,艾尔莎猝不及防,又结结实实地磕在了车门上。

  这一磕把她的牢骚磕没了,因为她透过车窗看见,一辆车正在撞击他们的车!

  “怎么叫都叫不醒你,真服了。”雷垂斯德终于不冷淡了,他现在的语气听起来像是恨的牙痒痒。

  雷垂斯德这两天少有的情绪变化一大半都是被艾尔莎的神奇操作给闹的。

  “哎呀,对不起好不好?一个不够两个够不够?”艾尔莎还在嘴贫着,但也已经在思考如何对敌了。

  “这么近的距离,也用不了弩炮啊?”艾尔莎死死抓住扶手,防止自己受到进一步伤害。

  “所以拿好你的刀,我们得准备下车干架!”雷垂斯德一边说着,一边猛打方向盘,狠狠地撞开了对方的车。

  艾尔莎从刀袋中抽出父母的遗物——那一对刀,但是她生疏笨拙的模样不由得令人担忧。

  “准备好了?”

  “没有问题!”

  雷垂斯德点了点头,然后突然松开油门,一脚刹车踩到底然后打死方向盘,这辆刚刚还在高速疾驰的越野车直接凶猛地撞向对方——应该说对方不得不撞向刹车并横在了面前的越野车!然后他在撞击发生前迅速跳下车,艾尔莎不敢怠慢,也立刻踹开车门跳下车。而追兵的车猝不及防,狠狠地撞在了雷垂斯德的越野车的车身上,副驾驶和一部分后座当场被冲击搞得挤压变形,车门也损毁扭曲,艾尔莎再晚一步跳下去可能就没有机会从车里出来了。

  “我X,你疯了吗?”艾尔莎心有余悸地骂道。

  雷垂斯德没有理会她,他在跳车后立刻就地翻滚以抵消惯性,然后回头预判性地一跳,正好跃至被对方冲过来撞击的自己的车的引擎盖上,再纵身一跃,竟是已经落在了被撞得七荤八素的敌人旁边,只隔着一扇车门。

  因为体质和经验的差异,艾尔莎跳车之后由于惯性并没能立刻站定,冲出好几步才提着刀扭头向雷垂斯德追去。

  但是这时艾尔莎才发现,对方有两辆车,雷垂斯德只限制住了前面那一辆。

  而雷垂斯德不管不顾,他的目标就是先发制人,处理了最前面这一车人再说后面的!

  被安全气囊死死压在椅背上的佣兵脑子里面也是一团混沌,但是多年的战斗直觉告诉他,自己这是要出事了。他向车外看了一眼,丰蹄男人沙包大的拳头在他的眼中无限放大。

  雷垂斯德猛地打出一拳,这一拳竟是直接击碎了窗玻璃砸在了副驾驶那个倒霉蛋的脑门上!那家伙当场被击晕过去,没被一拳打死已经是算他命大了!

  第二辆车是辆卡车,终于勉强赶到,还没停稳时车上的佣兵已经跳下来了。艾尔莎立刻转换方向挡在他们面前,她判断现在应该先给雷垂斯德创造空间,只要雷垂斯德有足够时间解决掉前面车上的四个人,那么就还有的打!

  佣兵毫不客气地当头一刀劈下,艾尔莎挺刀招架,竟是靠蛮力补足了熟练度的差距,双手向外一拨便将攻势化解!

  但是用力过度也导致她没能立刻收招,失去了反击的绝好机会。

  另一个人也挥刀从侧翼斩向艾尔莎,艾尔莎故技重施,再次将其格开。但是其他两名佣兵打算趁机越过艾尔莎,直取雷垂斯德!

  艾尔莎大喝一声,稍稍后退,然后掷出左手的直刀,冲向雷垂斯德的敌人被迫放缓脚步规避掷刀。但是下一刻,艾尔莎已经大步赶上,双手握紧了手中仅剩的一把刀,像是挥舞棒球棒一般全力横向斩出!

  虽然相比刚刚的交锋算是变招了,但是这种笨拙的攻击依旧无法对这两个经验老道的佣兵造成实质性的威胁。他们只是用武器护在身前,这一刀就奈何不了他们。

  至少在刀刃相撞的前一刻,大家都是这样想的。

  但是艾尔莎的刀刃划过,他们的武器居然被整整齐齐地削断了!

  所有人都愣了那么一瞬,包括艾尔莎自己。

  这一对刀确实不是凡品。当年莎贝拉和特尔格参与完谢拉格内战之后,决定不再接取战争雇佣,于是前往达哥特定居并结婚。这一对当作婚戒的直刀,是他们在达哥特的武器黑市高价购买的。据说这本是一位出身名门的炎国刀客的佩刀,无论工艺还是用材在炎国都是绝对的上等,在这异国他乡就更为罕见了,刀匠老板都说在达哥特卖了这么多年刀第一次见到这么锋利的。

  “好刀!”艾尔莎下意识地夸赞道。

  占到便宜的艾尔莎立刻就放开了手脚,仗着有把好刀肆意攻击,虽然是纯乱砍,但竟也逼得那几个佣兵一时间没法越过她去协助队友。

  突然一个佣兵斜刺里窜出,抓住她刀术不精破绽多的弱点,瞅准机会用一根铁棒由下而上猛然挥出,艾尔莎下意识地后撤步架刀格挡,但是没能挡住这钝器的全力一击,手中的刀都被震掉了。

  那些佣兵立刻饿狼似的扑上来,而艾尔莎却是并不慌乱,甚至微微一笑——她根本没有捡起刀的打算,她只是轻轻俯身,摆出了攻击架势。

  “还得是用拳头来的熟悉!”她豪迈地笑着,迎了上去。

  她的脚步突然就灵动起来,不复用刀时那般僵硬。面对一众佣兵,她的拳术完全配得上她的自信。

  雷垂斯德已经击败了两个人,另外两个人则已经下车和他展开了战斗。不过他们并不是雷垂斯德的对手,很快就被“砰砰”两拳打倒。

  雷垂斯德解决了这边的敌人后,立刻打算回头帮助艾尔莎。但是他看见了一众佣兵身后那个头上长羊角的高大男人嘴里念念有词时,竟是变了脸色,大声喊道:“是萨卡兹!他在施展巫术!”

  “什么?”艾尔莎懵了,她然后她就看见空中一道紫色的藤蔓般的东西甩向自己,而那些佣兵很有默契地闪开了。

  正打的兴起的艾尔莎躲闪不及,被枯败的藤蔓牢牢捆住,旁边的佣兵举起铁棒,狠狠地挥出一棒,结结实实地砸在了艾尔莎的胸口,竟是直接将她打飞出数米远。

  “该死,竟然下血本请了萨卡兹佣兵!还是个术师!”

  雷垂斯德快步冲向那个萨卡兹术师,虽然他已经足够快,快到其他佣兵都没怎么反应过来,但是术师却似乎预料到了他的行动一般,紫色的藤蔓向周身延伸挥出,牢牢地抓住了他。

  “搞定了。”一个戴着面具的佣兵看向那个萨卡兹术师,用极小的声音询问道:“头儿,现在怎么办?说是收集战斗数据,但是那小娘们的表现也就那样啊?”

  “帕克说得逼她一逼。”萨卡兹低声道,随后陡然提高声音:“把货拿走,这两个人,就杀了吧。”

  什么?

  倒在地上的艾尔莎呼出一口浊气,她听的清清楚楚,但是她无能为力。先前的战斗中,其实她并没有强到能一对多还能规避掉所有伤害。而萨卡兹术师的法术和最后那一棒,已经彻底摧毁了她的行动能力,现在她站都站不起来。若不是身上穿了母亲留下的战术轻甲,没准会被一棍子敲死。

  真是的,想赚点钱就那么难吗?

  摩根,妈妈......还有雷垂斯德......

  她看着被巫术束缚的雷垂斯德倒下,利刃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没有时间给她犹豫了。

  “雷垂斯德,你说的对。”艾尔莎从兜中摸出一个小铅块——那是源印币,内藏毒品。她还记得雷垂斯德是怎么解释它的作用的。

  她把那东西塞进嘴里,狠命地用牙咬。老实说,很硌牙,甚至擦破了她的牙龈,但是她忍着痛还是加大了力气。

  “咯啪——”

  铅块终于裂开了,艾尔莎用舌头分出外壳和毒品,然后吐出外壳,勉强咽下毒品。

  味道,很怪异,但是精神似乎在逐渐亢奋,这好像是这类毒品共有的效果。

  那一瞬间,她突然感觉一扇大门轰然打开,有些什么不属于她但似乎又归她支配的东西在她的脑海中炸开了。

  她看见一名御风而行的骑士,饮恨赛场。

  她看见一位踏雪归来的猎人,血洗村庄。

  她看见一名为爱痴狂的武士,献出心脏。

  她看见一位满怀悲愤的刀客,死于异乡。

  一个个人,一段段记忆,一个个名字,逐渐从门中流泻而出。她知道那些跟她没有关系,那些不应该属于她,但是那些就是切实存在于她的脑海之中。但是因毒品而逐渐亢奋的精神不支持她继续查看那些记忆,一堆堆乱麻似的东西在她脑子里搅成一团,最终都变成了亢奋的快感。

  在被彻底淹没之前,她不由自主地念出其中一个名字:“段月轩!”

  深沉的记忆之海里,此刻单单只有与这名字匹配的记忆愈发清晰,某种刀术正在她的脑中初见雏形。

  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艾尔莎凭借段月轩的记忆判断,这仿佛是他的师父,或是父亲,亦或者两者本就是一人:“我岚月宗,共有两脉真传。如同山间雾气般变幻莫测的岚风剑,和如同天边双月般磅礴大气的对月刀。”

  她突然站起,大声喝道:“段月轩!”

  毒品的效果逐渐达到巅峰,她感觉自己浑身燥热,饥渴难耐,飘飘欲仙,睥睨天下。

  佣兵们纷纷做好战斗准备,萨卡兹术师喃喃道:“终于来了。”

  他把雷垂斯德扔到一边,示意手下向艾尔莎发起进攻。

  艾尔莎浑身颤抖着快步上前,迅速拾起那两把直刀。奇异的是,这两把刀居然都和记忆之中的刀相差无几。

  再度握刀的艾尔莎,无论是架势还是气势都和刚刚大有不同。她闲庭信步,似乎并无战意,但又因毒品而躁动不安,通红的脸上涌现出的居然是一种怪异的扭曲的笑容。她的尾巴在身后摇来晃去,很不安分。

  “这刀法名为:对月刀。”脑海中的声音再次响起,而艾尔莎已经无法保持理智了。她没来由地对这声音感到好笑。

  艾尔莎怪笑一声,瞬息间两把刀在她手中一闪而过,之后她的身体才随着刀锋冲向敌人!在磅礴的杀气和刀花背后,寒光闪闪,双刃华斩!